甜梦文库 - 耽美小说 - 山河怀璧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难以释怀,偏他熟知平怀瑱脾性,心知劝说无用,只好退而求其次,寻一两全之策。

    “臣可不干涉,”好一晌过去,他才莫可奈何地睁开眼来,道,“太子心中有谁皆无妨,但身为储君,还当及早成婚。”

    平怀瑱摇头:“舅舅不必挂心此事。”

    “你……”

    “这一世不得不为储君、争皇权,自在与否不由我选,但爱谁护谁,必由我选。”

    赵珂阳再无言以对,眸底深处之悲之怒层叠起伏,最终卷作一狂浪潮,汹涌过后静若死水。

    当日不欢而散。

    二人两相不得劝服,谈至无解僵局。

    蒋常立身殿内听了整出对话,临赵珂阳去时垂首送远几步,期间半字不敢多嘴,回到殿里亦不干扰太子丝毫,只闷声取走桌上茶壶亲将凉茶换热。

    平怀瑱一转眼又独留内殿,一日间的好情绪消散无踪,空旷室里仿佛处处可见李清珏身影,似从前的何瑾弈眉目含笑唤他“太子”,又似后来的李清珏拿那氲满悲痛与切切深情的眸子将他久久望着,无所不在,如影随形。

    他在这般思念里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任谁都逼不得他。

    此生他必不成婚,不论是今为储君或是来日称帝,唯有此事不计代价,令他甘愿赌上所有乃至性命,都要给李清珏留着完好一心。

    大殿不期然显得萧寂。

    平怀瑱掌心朝上,握拳再松,一遍一遍,仿似攥紧了手心人。

    是夜忽生旧梦。

    有幼童乖巧趴在床畔看他,偏着小小一颗脑袋,清灵双眸缀满星河。

    平怀瑱偏头望过去,小小年纪的何瑾弈笑出几许白牙,小胳膊撑着身子倾上前来往他眉间一吻。

    “亲一亲就不难受啦。”

    软糯童声润入心肺,平怀瑱怔愣不已,极缓地探出手去欲将他拥入臂间,可在即将碰触之际又眼睁睁见他如风化没。

    平怀瑱心头一惊,掀了锦被匆匆下榻,殿内昏暗,宫灯晦涩,夜里轻帐垂帘似鬼影翩跹,随透窗夜风荡如水波。而在那道道轻漾的朦胧光影里,有一人时隐时现,他急切追逐而去,不过一方内殿,竟行得有如翻越千山万水。

    甚久,帘间之人才被他紧紧地攥住了手臂。

    少年何瑾弈回过身来,手中烛台顷刻间盈亮一整个旭安殿,那面上笑意更比柔光暖人,带着眼底的半分疑惑和声关切:“太子何故急作这般模样?”

    那一时里,平怀瑱恨不得此梦为真。

    他诚愿李清珏仍是少年模样,尚无血海深仇,更无悲绝哀嗟,明如朗日,净如清月。

    平怀瑱拥他入怀,紧了又紧。

    烛台不慎翻落在地,燎燃道道帘帐,何瑾弈不慌不乱,但笑由他拥着,听耳里一声声地传来“瑾弈”呢唤。

    平怀瑱揉他入骨血,低道着梦醒时从不能说出口的肺腑之言:“瑾弈,我带你离京远去可好……这世上再无人能伤你、害你……瑾弈、瑾弈、瑾弈……”

    烈火冲天起。

    平怀瑱于火光中睁眼骤醒。

    幽夜寂静,只沉重鼻息声突兀入耳。

    蒋常于床榻之外皱眉不展:“太子可是遭梦魇着了?”

    是梦,非魇。

    平怀瑱未作应答,渐缓心跳,揉额坐直身子。

    正是当夜丑时。

    额上薄汗很快凉似寒露,蒋常眼明心细地拾来棉帕为太子拭净,静静守着这睡意全无之人,不问他方才梦见了何事。

    平怀瑱饮罢半盏温茶,一袭单衣至桌后作画,身后蒋常忙将锦袍取来为他披覆在外,随即顺眉研墨,待那上等松烟与清水缱绻相合。

    一室内恍只余低低研墨声,蒋常手里认认真真不作停歇,一边却偷眼将旁瞅着,瞧得太子走笔如行云,那荡荡一片纸上未几现出一人轮廓来,是一稚子含笑捧着一把桂枝,扑鼻香气透纸而出。

    再随后便见少年行,斯人风华世无双,令人见之莫能忘。

    蒋常心鼓渐疾,约莫猜着太子方才梦见了何人何事,隐忍许久,想起李清珏别前教他“时时记着那口忠主的志勇之气”,总算咬牙劝阻道:“太子,奴才有话……”

    “讲。”

    短短一字不含浓重心绪,蒋常躬身又言:“奴才以为,太子不当在宫里作此画……”

    平怀瑱仿若不闻,笔下未有片刻的迟疑。

    蒋常一时静了,无声叹罢一息,不再生扰,直等那画成才再度斗胆劝下去:“李大人倘在宫中,绝不愿见太子因情涉险,将这引人注目之物留于旭安殿中,故望太子三思……”

    已落的墨痕逐渐泛起干涸之色,平怀瑱垂眼望着画里人,闻言可算应了半句:“你倒是愈发敢说了。”

    蒋常愧退两步。

    “罢了,”他这边正自惶惶不安,熟料平怀瑱蓦然转了态度,依他之意嘱咐,“待画干透,你替我好生收起,来日随信送往境南。”然而话落又觉不妥,平怀瑱稍作衡量将后话收回,改口道,“不必送往境南,替我仔细藏着罢。”

    “嗻。”

    蒋常松了口气,送去境南也好,要他藏着也罢,不论太子方才作何思虑,总之此画不伴太子之侧便不至招来口舌灾劫。

    室外传来夏虫嘶鸣,枝叶摩挲声点滴入耳,平怀瑱隔窗远眺,长指轻叩书案沿角,面上无悲无喜,瞧不出想些什么。

    蒋常耐着性子作陪,想他今夜本不当值,及入三更突然来殿走上一趟,无非是起夜时想起白日之事,担忧着太子心有郁结,这才来瞧个稳妥。

    谁知一瞧还真瞧得平怀瑱满额冷汗,不甚清晰地嚅着久未闻的“瑾弈”二字。

    蒋常默想,皇家自有皇家苦。

    下一瞬,忽听平怀瑱开了口,亦将此事提了起来:“当朝储君不愿成婚,是否闻所未闻得荒唐?”

    蒋常怕极这问,避而不答。

    平怀瑱也不等,紧随其后是另一问:“倘是一国之君,后宫无人,是否更为荒谬?”

    话落仍无应声。

    平怀瑱于是失笑,自问自答道:“简直惊世骇俗……可谁说天下非得与那一纸婚事相干?”

    不婚不娶,膝下无子,凭什么就能夺去他真龙天命。

    平怀瑱誓要一赌。

    夜更深了,蒋常从始至终未在太子婚娶之事上置言半字,只吊着精神与他解乏,从殿内书案后与之缓步行往凉院踏月,一点点地望着天际泛出鱼白。

    几乎整宿未眠,平怀瑱本该疲乏,然经彻夜斟酌竟觉清醒非常,想他不愿成婚之事许在天明后便会经赵珂阳之口传入皇后耳中了,到时……

    且行且望罢了。

    平怀瑱唇边浮出些许苦笑。

    晨光乍破。

    身旁小太监眸下起了青影,经初晨一照显眼很多。

    平怀瑱有所察觉,不再留蒋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