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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踏出“遗世”之后,封如故没有沉沦在变成废人的悲伤中太久。 因为那毫无用处。 伤口很疼,疼得他难以入睡。 他就趁着伤口疼痛时,睁着眼睛,直望窗外月光星流,无比清醒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常伯宁见他日日发呆,生怕他想窄了,便搜集了些修身养性的书与字帖,供他闲暇时翻阅。 封如故躺在床上休憩,抬起未受伤的右臂,握书而观。 看到“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一句,封如故把散发着墨香的竹书册覆在了自己脸上。 ……去他的终期于尽。 他封如故没有所谓的尽头。 不多时,他盖在脸上的书册被一只骨节纤修匀称的手轻轻揭起。 他的师尊逍遥君不知何时坐在了他床榻侧面,温和望他:“如故,你伤好些了。我想,你应是有些话要同我讲的。” 封如故开门见山:“师父,我魔气入身,不可再留于风陵。” 逍遥君缄默片刻,俯身替他将鬓发理好:“我早有预感,风陵留不住你。但是,若要离开……” 封如故接过话来:“……不是现在。” 逍遥君的手微微一顿。 旋即,他明朗一笑,食指轻轻在封如故额上点了两下:“果然是我的徒儿,知道为自己留退路。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吗?” 封如故喜欢与师父这样的人说话,省心省力。 他转向逍遥君,面色苍白,唇角枯焦,然而眼中神采,一如天际芒星,分毫不逊于以往。 “如故希望师父从如故体内,取出一点与如故心脉相连的碎魂,放入……”封如故抬眼,望向床头荆三钗新送来的竹烟枪,“……放入此物当中。” 这个要求,很是让逍遥君意外。 “这片魂魄的用处,可以告知师父吗?” “我现在也不知晓。”封如故道,“或许,将来可以派上一点用场罢。” 寻常人,会愿意挖出自己体内的一点心魂,只为着一件他也不清楚用途的事情吗? 然而,逍遥君允诺他了。 “好。”逍遥君俯身,温和道,“……师父的小疯子,师父听你的。但是,不管你想做什么,记住,守住这一点心魂,万勿遗失。” 封如故含了笑,听明白了他的一语双关,用脸亲昵地贴了贴逍遥君放在他枕边的手背:“嗯。” 逍遥君提醒他:“不过,你要知道,失去一点魂魄,哪怕是最细小的一片,也会对身体有所影响,更何况,这是一片心魂,尽管它离你很近,但离体之后,你仍会有所不适。” 封如故并不惧怕:“多谢师父。” 果然,挖去这点魂魄后,封如故开始时常感到倦怠了,总是睡得不够,睡也睡得不能安稳,时时惊厥,浅眠难安。 但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其他人也没有察觉到太多异常。 他受伤如此严重,精气受损,神思倦怠,也是正常的。 师父临走前,为他备下了灵气充沛的“静水流深”,作为山中居所,供他疗养身体。 这是师父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这之后,师父逍遥君徐行之、师娘孟重光、指月君曲驰,相继飞升。 同样是在这之后,众道门中的牛鬼蛇神一起出街,搔首弄姿。 不过两年光景,他们便对曾是师父最好剑友的魔修卅四下了手。 卅四救人不成,反遭恩将仇报,而他的醒尸徐平生将无端伤他的道门公子一剑穿心,并在其尸身上怒补了十二剑,剑剑戮身。 卅四因此获罪,被众道门讨伐。 消息传到风陵山,初任山主还未满年的常伯宁十分紧张。 他来到“静水流深”,向封如故问策,并说,三门中曾受卅四之恩的人,都愿意出面为他作保。 封如故与他分析利害,劝他安抚众人,千万莫管此事。 如他自己所说,“那十二剑下去,卅四叔叔就已经无法在正道立足了。” 然而,在发了一通“见死不救”的宏论、哄得常伯宁晕头转向地离去之后,封如故即刻修书一封,动用一点灵力,将信件递送了出去。 左右“静水流深”中没有旁人,他就算催动一点魔气,也无人知晓。 信中,他写道:“卅四叔叔,我给你一个落脚地。前往朝歌山,我会将下一封信寄往那里。” 当夜,卅四一把大火,焚去洞府,前往朝歌山。 他搜遍了荒草丛生、只有走兽、断无人烟的朝歌山,才在一片生有大片青苔的岩石缝隙间,找到了那封信。 上面只有三个字:“林雪竞”。 卅四想必看到这三个字的当下,是颇想把封如故从“静水流深”里揪出来打一顿的。 这使得他给封如故的回信龙飞凤舞,封如故捧着信,在窗下辨认许久,才认清字迹:“这三个字,就是你给我的落脚地?” 封如故回:“是啊。” “有这样的落脚地?” “有这样的落脚地。” 卅四那边沉默了许久,一句“你奶奶个腿儿”简直呼之欲出。 他说:“我怎么感觉,你是坑我的?” “卅四叔叔,你现在没有立身之本,孤身一人,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因此,你需要一杆旗帜。‘林雪竞’这杆旗,会很管用。” 封如故写道:“此人在‘遗世’之中,让众道门欠情于他,如今,他已身死魂消,却无人知晓,既是可哀可叹,亦是求生转机。这份人情,足以让那些承过恩情的道门,为你开上一道不大不小的方便之门。卅四叔叔,利用这一点,招徕你的魔道之徒罢。……哪怕是为了保平生阿叔的安全。” 卅四沉默良久,被说服了。 他回道:“以何为号呢?” 封如故搁笔,想到了那个相貌清美、却心怀不世理想、野心勃勃的青年,叹笑一声,想要铿锵落笔,然而落在纸面上的笔迹,仍是难掩虚弱疲软:“……号曰‘不世’,如何?” 起先,封如故并没想将不世门当做自己的落脚地。 这个谎言,不过是为着让卅四博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