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蝴蝶
加茂薰很喜欢七海前辈。 不管是在处理工作时他冷淡严肃的样子，还是在与自己交谈时他温柔体贴的表情，都令加茂薰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每当七海前辈充满欲念地亲吻着自己时，加茂薰总爱抚摸他手臂上膨起的青筋与僵硬的肌rou，她知道，其间刻满的是隐忍与克制。 与七海前辈一起生活的三个月是加茂薰最安心也最开心的三个月。在这种安心的快乐中，她甚至放任自己短暂地忘记有关加茂家的一切，忘记那些如同跗骨之蛭般在自己身上缠绕着的被称为“责任”的一切。 在早上看到五条老师时，加茂薰就已经知道这样平静而温馨的生活大概已经不会再有了。独自坐在房间中，加茂薰默默想了很久。 此刻，加茂薰望着桌上那份被摊开的文件，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 作为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族”的后裔，与未曾继承“赤血cao术”而被剥夺嫡子身份的胞兄相比，同样未曾继承家传咒术且体弱却依然被家主溺爱长大的加茂薰无疑是幸运的。 在八岁之前，加茂薰都不曾出过宅院的大门。她安静而温顺地接受着父亲与家庭教师所传授的一切知识与观念，在仆役敬仰而慎重的照顾中长大。无论是当季最美丽的衣物，还是哪怕绝版的书籍，除了不能出门外，只要是加茂薰想要的，总会得到无条件的满足。 而在加茂薰七岁那年，弟弟加茂宪纪出生后了。在父亲的准许下，加茂薰第一次见到了弟弟和他的母亲。 那个漂亮的女人抱着小小的弟弟，神情温柔地教他呼唤自己为“母亲”。 母亲，母亲。 加茂薰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虽然从没有见过自己母亲，但她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的气息，如同在阳光明媚的午后，乳母以为自己睡着时轻轻抚摸自己长发的动作般。 她找到了自己的乳母，有些迫切地追问她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母亲。 “不，小姐，我不是。”乳母恭敬而惶恐地跪在地上否认着，注视着加茂薰的目光慈爱又怜惜。 加茂薰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母亲。 直到八岁那年，越发美貌惊人的加茂薰终于被父亲安排着回到了祖宅，回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哥哥身边。 “你是我的母亲吗？”加茂薰的神情严肃又疑惑，在被眼前这个神情激动的女人抱住时，她还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薰，我的薰...”眼前的女人神情激动，她穿着一身有些过时的华服，拥抱时过重的力度让加茂薰觉得有些疼痛。 加茂薰想，母亲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薰。”母亲身后的男孩有着鸦羽般黑色的长发，他似乎身体不太好，即便是秋日，也穿着一件厚厚的大氅，那张与加茂薰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也满是憔悴的病容。 加茂薰知道，这是自己的哥哥。 “哥哥。”她这样叫着，向着哥哥伸出了双手。 加茂律忍不住笑了一下，俯身要去抱起自己的meimei。 “不可以！律！” 母亲忽然尖叫着、动作急迫地阻止了他的动作，在看到加茂薰伤心的表情时，她才有些恍惚清醒过来，表情尴尬而歉意地解释： “你哥哥的身体不好，他不可以抱你。” 加茂薰有些怏怏不乐，在得到了父亲安抚的拥抱后，她才稍稍开心了一点。 等父亲和母亲与客人谈话时，加茂律牵着加茂薰在连廊下漫步。 “薰，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哥哥的声音轻柔而温和，加茂薰点点头，将自己的日常生活全部说给哥哥。 “看书、绘画、写字、插画...”她掰着手指将自己的日常说给加茂律。 听meimei说完，加茂律脸上温柔的笑意褪去了些，他一边轻声呼唤着加茂薰，一边用柔软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鬓发，目光怜爱而忧伤。 “原来我们都一样...meimei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蝴蝶。” 加茂薰不明白哥哥在说什么，只是顺应自己的心意抱住了他。 加茂律动作温柔地抱住了与自己面容相仿的meimei，目光遥遥落在低矮的院墙上，神色空茫而冷淡。 但加茂薰很满足。 虽然母亲看起来不那么喜欢自己，但还有哥哥。 在祖宅中的生活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一如既往重复学习着新的知识和技巧，枯燥又充实。 加茂薰头发越蓄越长，容貌也越来越出众，所有见到她的人总会不由自己联想到《竹取物语》中那位容色姝丽的辉夜姬。她如同一位真正来自平安时期的贵女，行止之间都带着十足的优雅风韵。 在十五岁那年，加茂薰在家族的安排下进入东京的咒术高专学习。 “那位五条家的六眼会成为你的老师。”临行前，向来和蔼的父亲如往常一般温柔抚摸着加茂薰的鬓发，但这一次，她却从父亲的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丑陋渴望。 “用你无与伦比的美丽留住他吧，就像老师们一直教你的那样，让那位六眼无法自拔地爱上你吧。”父亲说着，温和地将一张照片放在了她的掌心，“你的母亲和哥哥也一定希望你能做到的。” 照片上，是去年新年时加茂薰与哥哥和父母二人在廊下的合影。照片上，加茂律紧紧牵着meimei的手，二人注视着镜头的表情是难得纯然的喜悦。 加茂薰没有多问些什么，她明白，这是父亲的威胁。 “我知道了，父亲。”她低声道，表情尊敬而温顺。 父亲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在她临上车前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态度随意地将一只蝴蝶胸针递给加茂薰。 “你哥哥给你的。” 加茂薰态度恭敬地接过了那只漂亮的蝴蝶胸针，在日光下，彩色的宝石散发出眩目的光晕。 加茂薰的睫毛低垂，她将那只做工精致的蝴蝶胸针紧紧攥在了手中，蝴蝶翅膀上尖锐的棱角刺入了她皮肤细腻的掌心，带来些尖锐的疼痛。 她神色平静地注视着那个沾着自己鲜血的蝴蝶胸针，忽然不期然想到了自己八岁那年哥哥说的那句话。 “meimei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蝴蝶。” 因美丽而被豢养在繁花盛开的花园中，在温暖的阳光下自在欣赏着漂亮的花，被主人精心照料的蝴蝶会在客人惊叹的目光中翩翩起舞，纯洁而美好的蝶翼上书写着主人无上的光荣。 始终被关在笼子里，美丽又天真的蝴蝶却以为这就是爱。 加茂薰忽然嗤笑了一声，在司机的注视中，她露出了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漂亮而温顺的笑容。 就像她往常做的那样。 ＊ 咒术师的数量一向很少，今年入学咒术高专的一年级生仅加茂薰一人。入学时，是比她大一级的二年级学姐在门口等待着她。 “你好，薰，久仰大名！我叫新田明。”新田明有着一头微卷的金发，她灰蓝色眼睛笑起来时给人十分直爽的感觉，“你可真漂亮啊，就像传闻中的一样。” 她毫不吝啬地惊叹着加茂薰的美貌，在带着加茂薰参观校园的过程中，全然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 见惯了隐晦的注视，加茂薰对新田明这样直白的目光有些难以适应，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带着几分羞涩，低低叫了一声“前辈”。 “嗯嗯！”新田明高兴地点点头，在与加茂薰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了四楼的一年级教室门前。 “拜拜啦，薰——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加茂薰认真与学姐告别后，走入了一年级的教室。 几乎毫不意外地，整个教室内只有一套桌椅。 加茂薰微微叹了口气，她没有坐到位置上，反而倚靠在窗边，托着下巴注视着窗外的景色。 夏日的清晨中，带着躁意的风轻拂过翠绿的枝条，轻轻叩击着透明的玻璃。伴随着鸟雀啁啾的啼鸣，那些枝条在风中随意伸展着，肆意生长成自己喜欢的形状，虽然看起来有些杂乱，却是一派全然的生机。 加茂薰本以为自己会兴奋亦或惶然，但当她真正踏出那座养育并囚禁了十五年的宅院时，她所感受到的只有纯然的茫然。 她那双漂亮的眸子中倒映着深蓝色的天幕，无限渺远的天空仿佛忽然离得很近，柔软的云掠过她的指尖。在这一刻，加茂薰忽然意识到，这种感觉或许就是自由。 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向窗外更远处伸出了手指，想要感受到更多、更多些—— 她的半个身体完全探出了窗户。 “很危险哦。”在失重感袭来前，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来人极高、身姿挺拔，眼睛虽然被有些怪异的黑色眼罩遮住，露出的小半张脸却极为帅气。 但加茂薰第一眼注意到了他那与云相同颜色的白发。在他的身上，加茂薰感受到了与云同样的自由。 “我是五条悟，你可以叫我五条老师。”他微微躬身，对着加茂薰伸出手的同时，露出了一个极为漂亮的笑容。 “...您好，五条老师。”加茂薰稍稍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右手放进了五条悟伸出的手中，轻轻和他握了握。 五条悟松开手后却没有离开，反而凑得更近了些，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加茂薰的脸，一时没有说话。 “五条老师...？” “仔细看看的话——”面对学生疑惑的目光，五条悟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一样用力拍了下手，“果然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欸？”加茂薰听出他的意思，迟疑地眨了眨眼睛，“五条老师见过小时候的我吗？” “唔，我想一下。” 五条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副思索的样子：“大概是在你七八岁的时候吧…我专门去加茂家见过你。” 他笑嘻嘻地拍了拍加茂薰的脑袋，力度不轻不重：“因为有传言说你会是我的未婚妻欸，我当然会好奇啦——传言中能把六眼迷倒的神女般的美貌究竟是什么样子。” 加茂薰几乎要以为五条悟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意图，一身冷汗都差点被惊了出来。但看到五条悟毫无阴霾的神色时，她才意识到这并非什么警告，而是这位老师真情实感的疑惑。 “——那老师还满意吗？”她露出那样惯常的温顺而美丽的微笑。 “虽然薰很漂亮，但老师对小孩子没兴趣啦——”五条悟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加茂薰一番，毫不客气地评价着，“而且薰太弱了，老师可是不会喜欢弱者的。” 被五条悟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嫌弃刺到，加茂薰差点保持不住自己漂亮的表情，但想到父亲威胁的目光，她只能暗自忿忿地磨了磨牙，强迫自己虚伪地恭维这个帅气但讨厌的男人： “毕竟五条老师是最强啊，觉得我弱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哦，说得好！”五条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加茂薰的称赞，甚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加茂薰看着眼前骄傲又得意的男人，一时有些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 这绝对是她从没碰到过的类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觉得...让这样的男人爱上她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加茂薰在见到五条悟的第一面就感觉到了一丝绝望，但想到母亲和哥哥，她还是勉强给自己打了打气。 攻略五条老师的第一个百日计划，从今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