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进去。
“躺进去。”
门被高明裳一脚踹开。 裴欢双手紧紧环着高明裳的脖子,因为和高明裳近距离接触而兴奋不已。脑子想的全是小时候那次,高明裳也是这么抱着受伤的自己。 高明裳弯下腰,想把裴欢放到床上去,却感受到裴欢紧紧箍着自己不肯放,高明裳低头看去问道:“这是干什么?” 裴欢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解释道:“刚刚在地上爬,衣服弄得很脏。” “谁让你滚到地上去了”,高明裳无奈道,随即把裴欢放到了凳子上坐着,居高临下地问道:“半夜不睡觉,还到我房门口来偷窥。我房间你是没来过吗?你现在仔细看看,这有什么值得偷看的?” 裴欢自认为不是刻意来偷看的,立马辩驳道:“我只是恰好经过,又正巧看到房门没关才上前多看了眼,不是有意的。” “我刚刚又做噩梦,吓醒了,没有半夜不睡觉......”裴欢难得态度诚恳,令高明裳听着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高明裳叹了一口气,皱着眉问:“又梦到裴夫人了?” 裴欢点了点头。 十二年前,裴欢只有六岁。那年父亲裴雍随帅出征西北,以身殉国,尸骨永远埋在了黄土之下。战死的消息传回,母亲难以忍受悲痛,三日之后便在裴家祠堂上吊。 这一幕刚好被裴欢撞见。 她亲眼看着母亲吊死在自己面前,整张脸呈现出紫黑色,犹如厉鬼。 裴欢记忆中的母亲,慈爱、仁善。却在生命的尽头,给裴欢留下了一副令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可怖模样。 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当时六岁大的女孩,裴欢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哭泣,直接晕倒在地。 此后裴欢就经常性地做噩梦,梦里反复回放着六岁时撞见的那幕地狱般的景象。 刚来到公主府时裴欢也时常做这个梦,她告诉过高明裳,高明裳一直以来都知道。 “去叫可音来陪你便是。” “可音也已经歇下了,不好去打扰。” 高明裳感到不解:“府里这么多丫鬟,你想要的话随便调几个去陪你就是。身为我高明裳的女儿,却总是一副可怜兮兮受欺负的样子,你这难道不是自讨苦吃。” “我不需要无用之人,母亲应当知晓我最想要谁的陪伴。”裴欢倔强地说道,脸上还透露着一丝傲娇。 高明裳愣了愣,她竟觉得裴欢在向自己撒娇,眼前的少女突然显得尤为单纯。 裴欢发现,每次提及这件事,高明裳的神色都会柔和几分。 “裴欢,你想要的,我永远无法完整地给你。”高明裳看着裴欢,认真地说道。 这种话,她曾不止一次地说过。 当年收养裴欢,只为拉拢裴府的势力。裴雍战死,皇上对其追封定远将军,对裴府也进行了封赏和补偿。裴欢祖上三代皆征战沙场,族系分支无不拥有着大大小小的军功。她的祖母有二子,长子裴雍,次子裴庆。裴雍死后,裴府的事宜就自然落在了裴庆身上。 那时高明裳正迈出入朝为官的第一步,极度缺乏身后的势力支持。彼时大皇子还非太子,她欲扶持大皇子夺位,兵权必不可少。 所以收养裴欢,只是高明裳计划的中的一部分。裴欢,也只是她的一枚棋子。 “那你给我一部分,我也要的。”裴欢握着高明裳的手,抬起头望着她,眼神中满怀殷切。 裴欢怎么会不知道,高明裳收养自己是因为身后的裴府,但是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高明裳眼底闪过一丝悲悯,伸手抚摸裴欢的脸问道:“你恨我吗?” 裴欢闭上眼睛,享受着高明裳的抚摸,笑道:“我不恨你。母亲只管去做您想做的,好好利用我便是。只是我希望,母亲也能给我点安慰,不然我就显得太寂寞了。” 裴欢感受到了高明裳手微微颤抖了下,便知道是自己的话成功触动到她了。 高明裳抽回手,扭了扭头说道:“起来,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裴欢觉得有些惊喜:“母亲这还有我的衣服?” 高明裳转身走去:“穿我的。” 裴欢当即脸一红。 高明裳竟让自己穿她的衣服。 裴欢起身,跟着高明裳走到屏风后面,接过高明裳递来的黑色睡袍,当即一笑:“还当真是母亲的风格。” 高明裳“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就走了,留裴欢一人在屏风后。 刚来公主府时裴欢的胆子很小,什么事都需要高明裳哄着帮着做,其中也包括给裴欢换衣服。 高明裳见过裴欢还未发育的身体。 裴欢换好衣服出来,觉得浑身凉凉的。她倒是好奇高明裳为什么留自己在这穿她的衣服,难道...... 不可能。 自己从未靠近过高明裳的床榻。 “躺进去。”高明裳本就疲惫,直接命令着裴欢。 裴欢当下一惊,小步小步地朝床边走去,伸出手指指了指好奇地问道:“躺......睡这里吗?” “你不是要我陪你,看在你做噩梦的份上,一起睡总不怕了。”高明裳解释着,脱下外衣就准备上床。 裴欢觉得自己像是被赶着上床的,两人几乎是同时躺下,盖上了被子。 高明裳没有再说一句话,闭上了眼睛。裴欢知道她这么折腾一番是真的累了,也安安静静地躺着不说一句话。 裴欢侧过头,望着高明裳的侧脸,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高明裳的场景。 那时的高明裳,也才十八岁,整个人看上去明艳大方,总是笑眼盈盈,从她脸上看不到一点守寡的寂寥。也许是刚相识就和丈夫天各一方,感情还不够深厚,裴欢当时是这样想的。 当时裴欢觉得高明裳过于好看,鼻梁高挺,眼眸深邃, 面部线条流畅,看似极具侵略性的眉眼之下,展露出的却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柔和。她是一个矛盾的个体,经过岁月的洗礼后,又形成了现在这般淡漠矜贵之姿,叫人很难靠近,去窥见其内心所思所想。 初见的印象太重要,足以决定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地位。 它也会无限放大人内心的渴望。 高明裳起初对裴欢很好,裴欢便想要她一辈子的好。 高明裳浅浅的呼吸声自身旁悠悠传来,裴欢收回视线,望着天花板。她惊讶地发现,当她卸下面具和高明裳这样毫不设防地躺在一起之后,内心竟没有半点其他旖旎的心思,只觉得心安。 这比那日在高明裳手下攀上顶峰竟还要令人心安。裴欢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她本以为身体的靠近可以让自己感到满足,可当时处于余韵中的自己只感到越来越空虚。 这空虚加上后几日高明裳的避而不见所带来的孤独感,几近将她淹没。 两人靠得很近,中间却也始终隔着段距离,裴欢清楚,这是她和高明裳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但是裴欢仿佛能感受到高明裳身上传来的温度,传来阵阵暖意,裴欢咽了咽口水。 更过分的事她都已经做过,现在却还会因为此时此刻亵渎着高明裳而感到一丝羞愧。 天光初现,透过窗户传到屋内,照亮了一处暗角。裴欢清楚地看见光线中四散飘荡的灰尘,才惊觉自己竟一夜未眠。 裴欢觉得眼睛酸疼无力,直到高明裳有了些许动静,才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高明裳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有个不知何处传来的陌生的声音在不停质问她。 “你既知裴欢对你的心思,为何还不与她保持距离。” “我有责任将她引上正途。她只是渴望关爱,若我给予她关爱,她便不会再生出他想。” “若只是如此,她为何要诱你做出那等荒唐事。” “她是在怪我,怪我这些年对她忽冷忽热,是我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箬宁还小,定是被旁人误导了才会这样做。” ...... 高明裳惊醒,转过身看到熟睡的裴欢,平静如水。 令她一下子难以相信这和那日放肆求欢的“高宁”是同一人。 高明裳在这一刻决定了,她会弥补裴欢,给裴欢想要的。 ———— 作者有话说:是甜文来着(尊嘟假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