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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 第144节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贱我啊——”

    第173章 浮萍

    时至立夏, 芳菲谢尽,官道两侧浓荫斑驳,蝉声愈噪, 废后的旨意刚下达不久,李茹便突然薨逝,礼部也不知道该以何种规格将她下葬,最后是裴淑仪宽宏大度, 不计前嫌,提议仍以皇后之礼准备丧仪, 迎得一片赞赏。

    立夏恰好是休沐日, 季时傿推开窗,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艳阳当空, 于是转头对屋内正在收拾床榻的梁齐因道:“要不要出去踏青?”

    “啊?”

    梁齐因回过头, 神色犹豫, “不了吧,我今日还有事要做。”

    季时傿收回手,“不是休沐吗,有什么事要做?”

    “一点……琐事。”

    “哦。”

    季时傿随口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又道:“齐因,柳太嫔所言之事,你相信吗?”

    梁齐因转过身, “想来她应该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说谎,再者, 陈屏确实死得蹊跷, 以我的立场来看, 我自然是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

    是真的就代表先帝还没那么糊涂昏庸, 赵嘉晏才是真的皇位继承人,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也算事出有因。

    梁齐因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道:“阿傿,如果……”

    “什么?”

    梁齐因斟酌道:“我是说如果,裴怀远真的篡改遗诏,你……”

    “自然是送他去该去的地方。”季时傿郑重道:“律法森严,公私分明,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任何人都一样。”

    季时傿重义气,甚至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是非不分。

    梁齐因一愣,又听得她皱眉反问道:“你不会以为我会不忍心,放过他吧?”

    “没有……”梁齐因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你一直把他当朋友,我怕你知道这件事心里会难过。”

    季时傿目光微微波动,淡声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我识人不清,还是人心易变。”

    梁齐因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只好伸手捏了捏她掌心的软rou,轻声道:“阿傿,不要难过。”

    须臾,季时傿才回过神,“好了,我没那么脆弱,你不是说有事要做,还不走?”

    “真不难过了?”

    “不然呢。”季时傿一时哑然,“难不成你要我哭给你看,说我舍不得裴怀远吗?”

    梁齐因立刻正色道:“那不行。”

    “那不就得了。”季时傿推了他一把,不满地嘀咕道:“赶紧忙你的去,什么破翰林院,怎么休沐日还让人干活。”

    梁齐因低笑一声,跨出门后还不忘回头在她脸上啄了好几下。

    待他走后,季时傿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不能出去踏青,那索性便待在家中将近来的事情好好理清楚。

    鞑靼与西洋不一样,西洋距离大靖太远,并非近邻,想要对其实行管控费时费力,且不说西洋本身国力不差,若真将他们逼得太紧,鱼死网破,对中原也没什么好处,因此最后只是让他们退兵,外加战败赔款。

    北方的游牧民族居无定所,难以控制,短暂的臣服过后,没几十年又将卷土重来,反反复复,中原人都快被他们搞怕了。就要趁他们现在无力抵抗之际想出一个彻底能一劳永逸的方法。

    季时傿花了好几日写了封折子针对鞑靼的管理,一是统一设立都护府,划分居住地,禁止部落随意迁徙,二是教导鞑靼人学习中原字与佛经,将其同化以方便管理,最后规定标准的缴税纳贡制度,不过分强迫打压。

    大朝会针对此事讨论许久,裴次辅直觉不对,过了几日果然收到了北方的来信,一旦被同化,鞑靼则彻底没有了再与中原一争高下的希望,敏锐的鞑靼贵族意识到了这一点,向他发出了求救信。

    “那件事得提前了。”

    裴次辅收到信后将一众盟友聚集,“鞑靼愿意帮我们杀季柏舟,前提是那封折子,一个字都不准实行。”

    众人相互交换一个眼神,重重点头。

    彼时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即将发生什么的季时傿还在乐呵呵地逗楚王府的小世子玩,赵稳才两个月大,眉眼上就已经展露出混血婴孩的优势,如他母亲一般高耸的鼻梁与深邃眼眸,堪比西域每年纳贡的水晶葡萄。

    赵嘉晏方和幕僚谈完话,跨过角门时随口一问道:“岸微没一起来吗?”

    季时傿先向他行了礼,而后才道:“没,最近翰林院大概很忙,他都是早出晚归,休沐日也见不着人影。”

    谁知赵嘉晏听完之后却怔了怔,“可我一个时辰前还在宫门前见到他了啊,岸微说他正准备回家。”

    季时傿目光一顿,她压根就没有看见梁齐因回来,这家伙,最近总说自己忙,也不知道到底忙哪里去了。

    “兴许又突然有什么急事了呢。”宇文昭华适时道:“梁大人心性坚毅,不会乱来,大将军不必担忧。”

    “对,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季时傿倒不是担心他在外面胡来,只是怕梁齐因又像以前一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扛着不肯告诉她。

    “嗯。”

    季时傿点了点头,冷静下来后看向赵嘉晏,说起正事,“殿下,柳太嫔所言之事您已经知晓,不知道您打算如何?”

    赵嘉晏方才还扬着的嘴角一僵,坐直身体,“哪怕她说的是真的,局势于我们而言也并不好。”

    “父皇已经驾崩,陈屏也死了,想必真正的遗诏早就被销毁,空有柳太嫔一面之词,没有证据,拿什么跟他们斗?”赵嘉晏脸色沉重,“除非以此为理由,像端王一样发动宫变,只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也不想你们跟随我,反倒将一世英名荣光都毁了。”

    “还要看陛下的意思。”季时傿叹了一声气,“他必然是要护着裴家的,这样想要扳倒他们就极为困难。”

    赵嘉晏握紧拳头,相比较于激愤难平的幕僚,被夺了皇位的他则显得格外冷静沉稳,谋划多年,要动手就必须一击毙命,裴家既然敢篡改遗诏,自然会将他视为眼中钉,他除了死没有退路可言。

    季时傿俯首作揖道:“殿下,早做筹谋为好,现在时机未到,可以将弹劾裴氏的折子先压下,必要时,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我明白。”

    季时傿略一颔首,被梁齐因的事情弄得没什么心情再做客,遂告辞离开。

    等她回到侯府时天都黑了好一会儿了,梁齐因依旧没有回来,季时傿心里越来越不安,站在门口来回踱步,弄得门房的下人都心惊胆颤了许久,才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路口。

    梁齐因见到她还很诧异,“阿傿,你在这儿干嘛呢?”

    季时傿横眉微蹙,“你去哪儿了?”

    “我在翰林院啊,能去哪儿?”梁齐因走上前,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一直到现在?”

    “最近比较忙。”梁齐因笑了一下,“怎么傻傻的,早上不是和你说了吗?”

    季时傿顿时语塞,先前在王府的时候赵嘉晏还说在宫门前看到他准备回家,现下又说自己一直在翰林院,诓人也不知道编得统一一点。

    也不知道到底是无意还是在敷衍。

    ————

    养心殿内灯火明亮,隆康帝坐在御书台前,跳动的烛光映在他消瘦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漆黑的阴影。

    他盯着眼前的奏折,笔耕不停,身上的明黄色常服熨帖得当,一丝不苟,掩着其下一件贴身的中衣。

    片刻后,养心殿的执事太监走上前,弓着腰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

    “奏折尚未看完,朕今日宿在养心殿。”

    执事太监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为难,“陛下,淑仪娘娘还在长春宫等您呢。”

    “回了她。”

    执事太监不动,殿内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朕说了今日宿在养心殿!”

    蓦地,隆康帝一把将手上的朱笔掷开,力道大得以至于笔杆瞬间断成两截,墨水飞溅在桌案以及毡毯上,太监立刻跪下身,“陛下,宫中尚无皇子出生,您是一国之君,理当尽责绵延子嗣啊。”

    隆康帝冷笑一声,“连你一个奴才都敢威胁朕。”

    “奴才不敢。”

    “若朕偏不去呢?”

    “陛下,您这不是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吗?”

    隆康帝已经站起身,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他是千古罪人,除了服从别无选择,声音随着殿门的打开而升起,转瞬即逝,谁也没听清。

    “这个江山社稷,轮得着我说话吗?”

    后宫佳丽三千,裴淑仪盛宠不衰,隆康帝一月有二十天都宿在她宫里,裴家近来发现,自从李茹死后,隆康帝比从前听话了许多,让做什么做什么,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裴淑仪就能诞下储君,届时,他们便能真的高枕无忧了。

    五月的第一场经筵,天方大亮,百官先从东华门鱼贯而入参与大朝会,以品级隔开,文武官面向不同的方向,相熟的人纷纷颔首示礼,入了宫门后则必须噤声,以免失仪。

    下了朝,经筵讲官本欲前往文化殿,忽然内廷司的一名太监快步跑上前,扬声道:“诸位大人,陛下身体不适,实在难以出席,还请大人们各自先行离开吧。”

    话音落下,殿前响起一片交谈之声,六科的一名给事中甩了甩官袍长袖,低斥道:“这算什么事!”

    “自从废后薨逝,大朝会隔三差五不开,如今连经筵也停了,要人人死了老婆都不理事的话,那咱们都别干了!”

    “哎,行了行了。”旁边一名官员推了推他,“少说两句吧。”

    宽长的宫道上众人相继离开,经筵虽然取消,但官员们还需要回各部任职,梁齐因心想,既然经筵不开了,他也没必要去养心殿给隆康帝讲经史,于是转过身,正欲同其他官员一起离开,身后便突然有一内侍道:

    “梁修撰,陛下正在养心殿等您呢。”

    梁齐因一怔,“陛下等我做什么?”

    内侍笑道:“自然是讲经史。”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次有事,只匆匆码了一章,明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双更,快完结了。

    第174章 转机

    长春宫的内殿寝室, 女使将明亮的灯光撤下后便相继离开,红烛帐暖,衣香衾浓, 裴淑仪从榻上站起,娇嗔道:“陛下,妾伺候您。”

    隆康帝立在屏风后,垂眸不语, 昏暗的殿内看不清他的神色,裴淑仪兀自走上前, 抬手解开他身上的龙袍。隆康帝一动不动, 任她为自己除冠宽衣, 他的举动就像是被设计规划好的,直到裴淑仪伸手想要解开他中衣的衣带, 他才倏地按住她的手腕, 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就这样吧。”

    裴淑仪愣住, 侍寝哪有穿着衣服的,她眼波流转,抬手搂住隆康帝的脖颈,雪肌玉肤,如明珠一般润泽的双唇轻启,“陛下,您穿着衣服, 妾还怎么……”

    怎料隆康帝依旧无动于衷,仍道:“就这样。”

    裴淑仪终于忍不住, 方才还暧昧缠绵的目光骤然变冷, “陛下, 您这是什么意思, 您来妾这里,不肯喝妾的茶,不肯坐妾的榻,如今衣服都不脱,您是在羞辱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