诩宝撞到头
周围坐了一圈人,正神色各异地看他。这些人打扮怪异,完全不像学宫中人,其中更有个梳兔耳双髻的人一错不错盯着他,嘴里嘟囔着“美人这样好乖好叫人稀罕”。贾诩被这些陌生的目光刺得如芒在背,只好指指眼前的药碗,悄悄扯学长衣袖问学长这是什么。 郭嘉讪笑,阿和喝就是了。 贾诩不作他想,乖乖的听话喝完。 前夜二人胡闹太过,竟叫贾诩一骨碌滚下榻去,额头狠狠磕在踏床上。本来郭嘉把着他的腰从后面cao弄,贾诩嫌疼,去推他的手,正巧残腿吃力跪不住一下栽倒,湿泞的阳具也顿时滑出,激得rouxue一阵战栗。郭嘉慌张去扶他,内心懊责自己一时不察,又是怕他磕痛了,又是暗暗忧心怕是半个月都爬不上贾诩的床了。 贾诩蹙着眉扶额,晕晕微阖着眼。郭嘉看他疼的泪花直闪,只敢轻轻叫文和,贾诩勉强睁眼,掴他一掌,叫他别烦。郭嘉就温顺闭嘴,将他抱上榻。早都吓软了,只好认命收起那些旖旎心思,擦干净睡觉。 次日,郭嘉被搂醒。怀中贾诩紧贴着他的胸膛,脸色苍白,睁着眼看他不知多久,见他转醒,立刻抱上他的脖颈,颤着声问他:“学长,我的腿怎么了,头也好痛……”郭嘉被问个措手不及,又见贾诩不似作伪的茫然,一下失语愣在当场。贾诩等不到回答,急得眼泪扑簌簌直落。 早上他只觉得神思恍惚,不知今夕何夕。全然陌生的卧房,颠颠倒倒的记忆,下身xue窍明显不适,可他连和谁滚到榻上也不记得了,心如擂鼓惊惶去看,见是学长才稍稍安心。但细看学长也不是昨日的模样,消瘦憔悴了很多,他急切去探究,却扯痛了那条残腿,他现下心智不过弱冠,颤栗着去确认,摸到断肢上大片瘢痕,心底恐慌万状。人地两生,他只有扑进唯一可靠的学长怀中,企图逃避这未知的一切,但他全身止不住微微抖动,眼泪都吓出来。 郭嘉坐起身,将他搂在怀中拍背安抚,一边还柔声回应:“文和?阿和?怎么突然问这些?”贾诩哭得眼晕,只庆幸学长还在身边,抽啜着说头痛,不知道这是哪里。郭嘉面色微微一变,语气也染上心虚的意味:“啊……阿和?头疼得要紧吗?学长去请医官来?”贾诩紧紧搂着他,满目依恋,却不敢违拗。 郭嘉一阵头晕目眩,聪慧如他,猜到贾诩昨天那下必定磕损了心神气血,按照他吞吞吐吐说的东西,估计只记得二人在学宫的相处了。这个只愿意亲近他的,又怯怯不敢反驳他的贾诩……郭嘉眼神飘忽,只有在学宫被他日夜yin弄的贾文和。 郭奉孝,你真是不得好死啊……郭嘉贼人胆虚,捧过贾诩的脸亲一口,叫他乖乖等自己,学长去请医官。贾诩眨着眼,对学长是言听计从。 郭嘉一下趔趄,好似身后是恶水猛兽。直闹得楼中鸡飞狗跳,要来了这碗药。 这是葛洪给的,葛洪嘻嘻笑着,要去见见这失忆的美人,郭嘉不许,他就作出大义模样敲山震虎:“啊呀,小仙只是情急嘛,毕竟对症才能下药,要是吃错了药,美人要受罪的!”平日在楼中他就想亲近这位美人,只是郭嘉老和他唇不离腮的,美人又冷言冷语,这下有此时机,他不能辜负。 郭嘉无奈,这几个会医的都不正经,华佗嚷嚷着要给阿和开颅,葛洪医术有余却对阿和垂涎欲滴,张仲景又恰不在绣衣楼中。要是就这样围上去,怕是要把阿和吓得背过气去。 贾诩愣愣坐着,手去摸那条残腿,努力拼凑着零碎的记忆。听得外面一阵吵嚷,门被一下推开,挤挤挨挨好多人!他一下搂紧了被子,羞怯无措地叫学长。郭嘉端着碗,只好安抚贾诩这些都是友人。 等哄的贾诩喝下药,众人才散去。 房内重归于静,郭嘉轻揉着贾诩红肿的额角,温声问他还疼吗?贾诩摇头,缓过劲来又慢慢躲进他怀里。 好似异旅漂萍,只有眼前的学长给了他一些实感。学长的眉眼依旧,是他唯一的栖身之处。额角仍有钝痛余留,他微微阖上眼,靠在学长瘦削的肩。 郭嘉心绪难定,不由紧了紧眉,从前在学宫阿和被他作弄得心神紧绷敏感多思,以这样的神志去面对泥淖的未来和破败的残躯……倘使阿和再问,他又该如何搪塞?设身处地,他只有缄默无言。 怀中人声音轻轻的,虽在发问却好似自言自语:“学长……我的腿是我自己弄伤的吗……”郭嘉嘴角搐动一下,他尽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和会想起来的。”贾诩抬头看他,平地一句惊天滚雷:“可是,学长看起来不希望我想起来,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郭嘉的笑终于维持不住,他知道文和天资聪颖,却不曾想过自己的心思居然有瞒不过这个爱慕他的学弟的一天,在他们二人的缠绵对弈中,他一路畅行无阻,自负过头了。 他不受控制地搂住他的学弟,许多叮嘱,许多真话却都无从宣之于口……他想说文和不要太相信你的学长,想说文和我从来就珍重你,你就是我一个人的英雄,想说壶关的残月好骇人,照着废墟成了一片炼狱,想说……再不是从前了。 好紧的拥抱,像是要弥补这十年的风雪与隔阂。可他的手触到文和空荡的右腿,一下就被铰去半根舌头,心霎时沉下去,从头冷到脚,胸腔憋闷连呼吸都吃力起来。他心底太多哀怨的声音,你在做什么美梦,这一切早就铸成,郭奉孝,放他一条生路吧,不要骗了他十年又骗十年。贾诩他终究有清醒的时候,难不成你要把他药傻,逼着他囚着他,骗得他还肯依恋你,把所有的委屈凝成泪流给你看,蜷曲着大志做你的泥偶仰人鼻息。郭奉孝,你欠他的,早就数不清,偿不完了。 好累,好痛,做谋士,做乱世中人,只有如此苦身焦思步履维艰,想得太多太深,他都不能发觉泪水悄然而至。贾诩揩去他的泪,记忆中玲珑却凉薄的学长面对自己的残肢只能哑口无言黯然堕泪,他已能参透一二,乱世萧索,惶惶人心情易残。他抿抿干涩的唇,依照自己的推测笨拙安慰着:“学长……时局如此,要救乱世,必定会有牺牲。” 郭嘉狠狠一震,不……我没有成全你的牺牲,我不是个好棋手,我悔棋了。他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再装不下去,只有夺路而逃。 不止一次地,夺路而逃。 贾诩看着郭嘉踉跄的背影一阵头痛,痛蔓延到眼眶,变成泪滚下来。他想起来了,可惜郭嘉又仓皇离去。白夜黑云,日下无新。他又一次被抛下,又一次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