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上）

    你出生了。

    出生在一个名为“宋家村”的村子里。

    在你之前，你的母亲生了两个jiejie。

    但他们都死了。

    家里人都想要有个男孩传递香火，可你的母亲一直都生不出来。

    因为父母迷信“会被女婴的怨灵缠上而生不出男孩”这么荒谬的事，你不像前两个jiejie那般死掉，而是幸运地活了下来。

    父母给你取了名字，叫“宋招弟”。比起这个讽刺的名字，他们更喜欢叫你“赔钱货”。

    你不像是他们的女儿，更像是他们的仇人。他们给你最低限度的饭吃，只要你不饿死就成。你偶尔才能吃上一顿饱饭；你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还要打上些许补钉才能勉强看得过去；你还是家里的受气包，父母看你不顺眼会直接骂你，有时甚至还会无端挨一顿打。

    你那时天真的以为其他孩子也和你一样，生来就是被父母如此对待的，所以毫无怨言——直到你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被他的家里人细心呵护、关怀备至，才发现并不如此。

    凭什么？你那时想。

    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就能吃上饱饭，自己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凭什么别人家孩子能有新的衣服穿，虽然简单朴素，但也比你身上缝了好多补丁的衣服好上太多；凭什么过年时别人家孩子就能吃上颗糖，你却只能站在远处羡慕地看着。

    在家里人的厌恶和暴力下，你逐渐变得孤僻。你习惯了独来独往，在村子里没有合得来朋友。

    你也不需要朋友。

    你逐渐长大，承担的活儿也越来越多——喂家里养的鸡、上山捡柴火、踩着板凳烧菜等等。哦，还有父母对你情绪的发泄。

    身上总是会有青青紫紫的痕迹，你早已习惯，也会山上找草药给自己上药。

    没过几年，你母亲生了个男孩。

    许是有了男孩传宗接代，他们对你的态度好了些。

    但你觉得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日常任务也不过是多了一项“照顾弟弟”的事情罢了。你仍是家里地位最低的那一个。

    你讨厌对你施暴的父母，也讨厌这个村子里明知道你过得很惨却还在一旁看戏的那些人。阴暗的想法在内心逐渐发酵，想让他们都消失在这世界上。

    想把他们都给杀了。

    还有你在照顾的弟弟也是。

    你讨厌小孩子半夜的哭闹，也不耐烦他总是想待在你怀里要求，更不喜欢陪趴在地上的小孩子玩耍。

    可他却会在被你逗乐时，对你笑。

    无数个夜晚里，你看着怀里睡得正熟的孩子，想着要不要掐死他。可这些想法最终都会在欲望和人性的拉扯下，变成一声长长的、释然的叹息：“等你长大了，可要对阿姊好哦”。

    村子里大你几岁的二狗看上了你，特地送了你颗糖。

    你接过糖，转过头不去看他。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实则是在想该怎么应付这么个烦人的玩意儿。

    ——别以为你没看到他那恶心的、宛如打量什么货物的贪婪目光。

    二狗家境还可以，如果去你家提亲，你的父母应当是会同意的。也不枉他们叫你“赔钱货”那么多年，虽然养你也没花多少钱，但他们最终还能把你卖了换些彩礼。

    但你不想过那种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一个重男轻女的环境里长大的普通农家女，年轻时照顾家里的弟弟、为父母分担家务活，长大后找个人同村的男人嫁了，生个大胖小子，过完普普通通的一生。

    那么恶心的一生，光是想想就窒息。

    你假装因为二狗送了一颗糖，就以为自己交到了朋友，很开心的样子，时不时去找二狗玩。

    二狗也以为你因为一颗糖就对他生出好感，印证了自己的魅力，更是想要快些把你娶回家。

    你身上常带着把小刀，是上山时会用到的。虽然不大，倒也能防身。所以当二狗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拉扯你去远离村子的树林里时，你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树林里，他猴急地把你扑倒在地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在他的计划里，你作为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最终也只能嫁给他。

    趁他以为你就要乖乖就范时，你抓住地上的石头，给他脑袋来了一下。

    许是没有想到你会反抗，这一击把他打懵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你又掏出小刀，插入他的心脏。

    二狗就这么死了。

    你看着手上的血，感到痛快。这么多年忍受的怨愤终于发xiele出来。

    你怕被别人知道你杀了人，索性坏事干到底。你也不装了，悄悄往村子里大家经常接水的井里投了意外得到的毒药，回家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然后飞快地跑路。

    去哪都好，只要不再在这里受苦就好。

    你一直待在村子里，离了村子也就不识路。凭着感觉瞎走，竟是到了城里。你收拾的行李里没有多少钱，在钱花光后，当了一段时间的乞丐。

    当乞丐没多久，就有一群仙风道骨的人来收徒，听别人说，被选上了就可以跟那些仙人一样的人去求长生，能过上好日子咧。

    你运气好，被检测出有修仙的天分，去到了一个名叫“无极仙宗”的地方修仙。

    因为在入山试炼上表现得平平无奇，你只成为了个外门弟子。

    进入宗门后，你摒弃掉“宋招弟”这个恶心的名字，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叫“宋浮香”。来源于“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你认识的第一句诗词。

    你依旧是个孤僻性子，照常独来独往。脱离了村子的束缚，你仿佛如鱼得水，生活自由了不少，在宗门里疯狂汲取各种你闻所未闻的知识，修为蹭蹭上涨。

    机缘巧合之下，你倒也交到了些朋友。

    虽然不多，但都是些真心实意对你好的。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修真无岁月。

    不知过了几百年，亦或是几千年，你的修为达到了渡劫期。你曾经交到的朋友要么死了，要么现在已成为一方大能。

    就比如这一代无极仙宗的掌门姬珩，又或者是身为无极仙宗万剑峰峰主的柳曲莲，还有现在的药王谷谷主柳竹沥。

    而你也成为了无极仙宗的炼器峰峰主。你修为高，身份高，天地灵宝数不胜数，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出那个身为村姑的“宋招弟”的影子。

    仿佛幼时的一切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在一个良辰吉日，你和姬珩结为道侣。

    起因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某日闲着无聊，你跟他开了个玩笑，跟他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闲着没事要不要试着结为道侣。

    没想到他放下手里的工作，还真的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应了。

    你们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你早就摸清了他是个什么性子——修仙世家里娇生惯养养出来的少爷，却没有什么架子，反而像是个放荡不羁、随时都可以去仗剑天涯的散修。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对你处处宽容，给你开各种后门，得到什么好东西都先送给你。

    ——真的很像叼着骨头的狗狗，每次送你东西时候，他那双眼睛闪闪发光的，太阳般的笑容都快把你的眼睛给闪瞎了。

    一开始你以为他只是跟你关系好，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明明是馋你身子。

    他下贱。

    你当时脑子也抽了，想着这么个简单直白的人，与他结为道侣，倒也不亏。

    至少你们认识了多年，也挑不出他的毛病，除了他身为掌门忙了点外，姬珩确实哪哪都好。

    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一个人，新婚之夜光是看着你，就羞得说不出话来。你坏心眼地逗了逗他，他浑身就软成一滩水，任由你怎么做了。

    不得不说，阳光健壮的男人，就是香。

    你干了个爽。

    可惜姬珩太忙了。不仅要管理宗门的事，还要管自己家族里的事，身上的担子太重，你们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一面。

    人的欲望是一点一点变大的。你跟姬珩玩纯爱玩腻了，跑去勾搭上了药王谷谷主柳竹沥。

    要说姬珩是炽烈直白太阳，那柳竹沥就是温和含蓄的月亮。后者天生病弱，一年四季都穿着大氅，弱柳扶风，一副病弱西施的模样。

    柳竹沥眉眼柔和，总是笑眯眯的。他双眸弯弯，仿佛不带一丝攻击性，与你谈话时也是温言细语，茶香四溢——他会一边可怜兮兮地说自己这小小的药王谷终究是比不过无极仙宗那么大个门派，姬珩身为掌门忙得脚不沾地，自己成天无所事事，只能祈求你的垂怜；一边又悄悄勾上你的手，与你十指相握。

    握得还挺紧，像是生怕你跑了。

    你笑出了声，反握回去，同时也乐意听这黑心莲茶言茶语。

    柳竹沥并非凡人，他的本体是蛇，再加上天上体弱，身体总是冷冰冰的。你们初遇时肢体相触，他身上冰凉的温度把你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这是个死人。经过他一番解释，你怜惜地握住他的手，给他运输灵力提高他的体温。

    后来他躺在你怀里说，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你信吗？你当然不信，男人的花言巧语罢了。

    其实他自己运转灵力也能让身体没那么冷，却总是要你运输灵力给他。你把这算作情趣，也没去揭露这小子的小心思。

    无论如何，你都是会帮他捂热身体的。

    不管是用什么方法。

    抵死缠绵时，你感受着身下这副神身躯因你而产生颤动，抽动的速度更快了些。直到结束，双方身上都出了层薄汗。

    他脸颊绯红，双眼迷蒙地看着你。你们对上视线，看见双方眼中粘稠的爱意，呼吸灼热，空气的温度都像是升高了些。

    你们粘糊地接吻，不知是谁起的头，又来了一发。

    看，这不就热起来了吗。

    你无事就会跑去药王谷，泡着男人，还顺便学了些炼丹和医疗方面的知识。柳竹沥也乐意手把手教你怎么炼丹、辨识草药，顺便再吃吃你的豆腐。

    后来姬珩像是知道了你们的关系，又像是不知道。他只是会努力在工作上榨出更多的空闲时间，窝在你怀里撒娇，要你说最爱他。

    明明已经是个大门派的掌门了，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也只好耐心哄着，一次又一次给他顺毛。

    这种左手一个无极仙宗掌门，右手一个药王谷谷主的生活，你过了太久，像是永远也不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