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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铺跟单独的屋子要三百个铜钱,给十个馒头, 不包三餐。” 行脚商人听着村民的报价, 立刻跳起来抗辩:“上个月我来的时候不是这个价,翻了一倍,你们这样做彭仙人同意了吗?” 渔夫不屑道:“瞧你说的,这大风大雨的, 刚一停歇我们村的人不是在烧水打扫,就是划着船出去救人了,一夜都没合眼,要价高一点怎么了?除了灵药村,发洪水的时候你还敢去别的地方吗?” “就是,米铺在青黄不接三月的时候还涨价,你们经商的只许自己涨价,不许我们要钱?” 商队的人闻言十分气恼,只是碍于灵药村的名声不敢直接骂。 车夫老七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扯开嗓门嚷嚷起来:“商贾牟利,我们这些苦哈哈卖力气的人呢?划船来救我们,我们给船资是应当的,怎么寻个遮风挡雨能睡觉的地方,你们也好意思要一倍的钱?卖货的钱又进不了我们的口袋,商队管事的要是不肯掏钱,我们不得睡草丛里?”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车夫老七所在的商队管事,眼神里写着你怎么这样吝啬。 这商队管事是个干瘦老头,一把山羊胡,他不是省油的灯,闻言立刻顿足道:“我给东家办事,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到头不着家。货不是我的,坏了少了我得给东家一个交代,现在浸了水,钱都不够赔的,哪里还有热饭热水吃?” 一时群情激奋,村口闹成一团。 孟戚冷眼旁观片刻,正要开口就被墨鲤拉住了。 只见远处来了一个老者,被村民簇拥着过来。 “都别吵,散开,彭仙人来了。” “是彭仙人!” 老者白发白须,生得慈眉善目,穿了一件道袍不像道袍,僧袍不像僧袍的黄褐色衣衫,看到这里乱成一锅粥,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他身边是十来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穿一色灰褐短打,手持木棍。 就是这些武夫挤开了人群,呼喝着彭仙人的名号,令这里迅速安静下来。 车夫老七悄悄地缩回人群,老者等人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了孟戚墨鲤身上。 ——哪怕两人始终没说话,怎奈鹤立鸡群,一看就注意到了,忽略不了。 “二位贵客从何而来?”被称为彭仙人的老者笑着说。 他很镇定,又像是见多了身份不凡的外来者,不慌乱,也不畏惧。 通常在乡野之中装神弄鬼的人,心是虚的,会非常谨慎地对待外来者,并且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去。 墨鲤没有出声,虽然他记起了秦老先生说过的旧事,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了,当年的彭大夫怎么会变成了彭仙人?秦逯作为医者,最是不耐烦那些焚符化灰让人喝的神婆,对一些治不好病的土方子更是深恶痛绝,墨鲤对世事的见解一半源自秦逯,听村民一遍又一遍叫着彭仙人,已经暗自皱眉了。 孟戚拍了拍破衣(布)上的水,转眼看墨鲤,又戏谑道:“老丈明眼人,岂能看不出我同友人遭遇风暴,落湖后差点做了龙王的上门女婿,还好被龙王嫌弃了,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墨鲤:“……” 国师的嘴,骗人的鬼。 孟戚笑得轻松自在,彭泽龙王的上门女婿做不了,岐懋山的上门夫婿却很有希望。 彭仙人闻言捋着胡须,沉吟着问道:“敢问二位是游到湖岸,还是被洪水冲到湖边高处?” “有何不妥?”孟戚说话间,暗暗瞥了一眼墨鲤。 墨鲤不着痕迹地点头,示意这里面有区别。 当年秦老先生发现常年赤足光腿在稻田、沼泽、河滩、湖边芦苇荡行走的人容易发病,而湖心以及水深的地方则不会。 孟戚会意地说:“不瞒老丈,我二人未曾来过彭泽,暴雨中不辨方向,仗着水性游了一阵,阴差阳错地到了岸上,也不知那是何处。” 彭仙人点点头,这时有武夫问明了原因,回来小声地告诉彭仙人刚才的情形。 彭仙人一掀眉,冲着商队众人说:“村民自家的屋子跟米粮柴草,定价几何老夫也不好干涉,待会儿村口熬药,诸位喝一碗去瘴气罢。” 那两个行脚商人小心翼翼地问:“彭仙人,那药……多少钱一碗?” “不用钱。”彭仙人以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缓缓道:“天降灾祸,福德在人。多积福报,勿嗔勿燥,方能运长寿久。” 他嘴里说这,又环视了村民一圈,其中一半人悄悄低下了头。 “灵药村几十年如一日地治病救人,望尔等不被前世冤孽牵连坠入饿鬼道,今世勿要造出业果,连累来生。”彭仙人似劝解似恐吓地说完,这才朝孟戚拱了拱手,“二位贵客见笑了,乡野人家见识浅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二位这边请。” 一个七旬老者拱手相邀了,哪怕邑宰都要回礼客气一句。 只因活到这个岁数的老者,极少不是乡绅,就算是穷苦百姓,冲着尊老也得做一些表面功夫。 “这厢谢过了,老丈先行。” 孟戚马马虎虎地抱了个拳,旁边有村民对他怒目相向,似乎是怪罪他不敬重彭仙人。 那些想要发声的村民立刻被其他人拽住。 之前天没亮,商队跟村民吵起来了,注意到孟戚墨鲤的人着实没几个。现在天蒙蒙亮,又有彭仙人主动招呼,这些村民不是真的“没见过世面”,这才选择息事宁人。 连车夫老七那支商队都得到了一定的好处,提供屋子跟食水的村民愿意减一些银钱,让他们歇息。 墨鲤边走边看,这个渔村较为富庶,空地上没种菜,而是药草。 家家户户院落里都有几口缸跟瓦罐,外面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贵客自庐陵郡来?”彭仙人主动问,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墨鲤按了按孟戚的手臂,沉声道:“不是,从会稽郡来。” 孟戚一眯眼,看来靠近海边的地方没有这个怪病? 扬州很大,且极为富庶。 遗楚宁王的封地在庐陵郡,吴王则是会稽郡,两地皆属扬州。除此之外,扬州还有十几个郡,齐代楚立,两王同时起兵抢占地盘,陆陆续续打了七八年,最终扬州一分为二,分属宁王吴王统辖。 吴王的辖地较小,只有四郡,在北边以及东边靠海的地方,然而单单是产盐这一项,就让他在三个藩王之中很有优势了。 宁王的地盘虽大,但许多都较为贫瘠,多山多丘陵,没有吴王富有,人口又比不过荆王,颇有点不上不下的味道。 不同于荆州固守天险,封锁江面跟齐朝互不往来,吴王宁王的辖地中间没有什么天险,人是拦不住的,就象征地布置一些关卡。商队绕路通行,只需雇请镖局防备匪盗,确实常有世族子弟跟文人墨客往来两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