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人鱼的贴身教学、打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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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肩膀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吕如珏抬头,空旷亮堂的地铁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站在吕如珏身侧,刚好挡住身后的灯光,白色光线在他的发丝形成一圈银蓝色的光晕。原来他的头发是深蓝色的,需要很仔细才分辨得出来。 再往下,是熟悉的眉眼,那人低下眼睛,睫毛像扇子一样盖住了顶上的光线,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深沉,而那个含情脉脉的眼神正在望着自己。 他穿的是公司发的安保员制服,还没来得及更换。是简单的白色衬衣,吕如珏一直觉得这套衣服很普通,物业后勤的人都这么穿,衣服在他们身上松松垮垮的,衣领随意敞开,蔫了吧唧耷拉在领口。 在他身上居然这么合适。 他刚好将衣服的形状撑得饱满而不突兀,领口恰到好处在他的锁骨处留出了呼吸的空间,尽管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扣子,仍然没有丝毫遮挡住他修长的脖颈的线条。 再配合那张没有岁月痕迹的脸蛋,简直就是高中时代时代女生口中的风云人物——那个热爱体育天天天打篮球,彬彬有礼,成绩又非常好的学霸。 吕如珏楞有那么一秒,因为实在没有办法将现在这个形象和连大学文凭都没有的偷渡客联想在一起。她眨了眨眼睛,望裴铉的身后望去,试图寻找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的身影。 “累坏了吧?”裴铉自然地将她双肩上的书包卸下,看到吕如珏呆呆的表情和疲惫的神态,在她的眼前挥了两下以确认她能注意到自己。 直到他开口,那个熟悉清脆的嗓音才让吕如珏把刚刚的声音联系在一起。她如梦初醒: “嗯。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发消息给你说,下班了可以直接回家吗?备用钥匙昨天已经给你了。” “我想接你。” “哦好吧,谢谢,”吕如珏还是想确认一些信息,“刚刚是你在接我的话吗?” “是啊,这里还有别人吗?”裴铉惊讶的往四周望去,确实没有其他人经过。 “你还会说外语?” 声音是人鱼天赋之一,他们能轻易复现听到的声音。甚至有人类传说,人鱼会用歌声蛊惑海上行船,导致迷航。这种传言并非完全是无稽之谈。因为有些调皮捣蛋的孩子确实会模仿海上导航,甚至发出干扰雷达的高频声波。 裴铉自然没有那么缺德。他一直希望有一天能上岸玩一玩,所以他对于人类的语言格外留意,每当他游到一个地方,都会听船上的人讲话。学得非常快,基本上世界各地的语言他都会说。 裴铉尴尬又腼腆地笑了笑,把向下滑的书包给往上拱了拱,不一会他就想好了该怎么圆过去:“我们那边的人因为要去世界各地打工,所以会很多种语言。” “嗯?”或许他只会说两句简单的,就像外国人只会说《泥嚎》一样,“要不你再说两句?” “Je ne sais pas quoi dire, mais puisque tu le veux, je veux dire,”他沉思了片刻,然后认真地看着吕如珏,“Je t,aime et je t,aimerai.” 空气似乎停滞了两秒。裴铉紧张极了,他担心她听得懂,又隐隐期待她能听懂。 吕如珏惊讶得深呼吸,发出了一阵惊叹: “哇!我终于懂了为什么别人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了,如果我的老师说成这样,我都不能想象上课该有多享受。” 她问到这句话的意思。 裴铉有些意料之内的失落,随即用微笑很好地掩盖了,回答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吃晚饭了吗? 吕如珏:“你能再重复一下吗?我明天就这么和老师们打招呼。” “不行!”裴铉大声拒绝,然后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轻咳一声,慌乱解释道,“刚刚那个是土话,不正规。正式问吃饭没有,应该这么说xxxxxxxx” 吕如珏一字一句重复着,她惊讶地发现,跟着他读,这句话很容易就进了脑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面,除了上课吕如珏私下里缠着裴铉帮忙巩固练习。她规定两人之间只能用外语交流,于是,两个人的相处变成了一场默剧。 刷牙不会说?没关系,她握紧拳头在嘴巴一侧左右滑动; 吃饭不会说?也没事,两根手指模拟筷子往嘴巴上凑; 丢垃圾不会说?这个不用说,裴铉把家务活都包了。 日常生活在吕如珏沉默的表演中糊弄过去。可是到了周末,吕如珏要办要紧事,这个事情的表达让她犯了难。她握住四只手指,大拇指缓慢的向下按。 裴铉:“圆珠笔?” 她摇头。 “打火机?” 她摇头。 “大拇指痛吗?”裴铉不明所以,检查她的手指是不是被夹坏了。 吕如珏依然摇了摇头。 她仍然坚持不说中文。到了一个乌佳尔,没人能明白她的母语,能够打哑语并且让别人明白,也是一个值得培养的有用技能。 吕如珏想到了一个可以替换的表达方案——她端起左手手心向上摆平,右手在上面交叉行进,模拟走路的动作。 裴铉明白了,她想要出去。他点点头,没有再开口,配合她完成这一幕无声的表演。 吕如珏今天要去出入境检验检疫处,注射黄热病疫苗。很可惜这个打针的动作裴铉并不知道。阴差阳错,双方都把对方糊弄过去了。 刚一出门,天空就乌泱泱的。这批疫苗据说是这一季度的最后一批,吕如珏提前了好几天预约,下一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考虑到乌佳尔的卫生情况,她一定要赶上这一批打上。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吕如珏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她罕见地叫了一辆出租车,以快速到达。 他们刚上车的时候,天空才开始下第一滴黄豆大小的雨。等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天空就像是装载着大水的篷布被划拉开了一样,瓢泼大雨一下子倾泻下来。 下车点离办事大厅不足二十米的距离,已经足以让人半身湿透。 明明是五六月份的天气,大厅里面却异常的闷热。整个空间挤满了希望能够赶上最后一批注射疫苗的人。乌云密布本来就让环境黑乎乎的,大厅里面更是被人压得阴沉沉。 光滑的地板上,随处可见从外面带进来的泥水点子,又被忙碌杂乱的人压得四处飞溅。 吕如珏站在队伍的最末端,前面弯延拐了好几个弯,一眼还望不到头。没想到居然有人从半夜就开始排队,即便她比开始服务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也依然排到了非常后面。 她一个一个数着前面的人,计算着就算排到拐角处(仍然离接种的地方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也起码要排到中午了。 为了防止大雨打进来,窗子全部被关严实了,只留了进出的门。原本宽敞的大厅塞满了乌泱泱的人,空气很快就不够用了。队伍一点一点往前挪动着,后面一个人吸入的空气正是前面的人呼出的空气。 大厅里面只要有人打了一个嗝或者是放了一个屁,那股沉闷窒息的味道很快就会被所有人共享。他们的肺将这个臭味稀释掉,将它们转换为温热浑浊的气体。混在人群中,发出异响的动静不可能被溯源,因此后面想要释放身体浊气的人更加肆无忌惮,空气中很快填满了不可言说的味道。 至于吕如珏,雨水在身上还没有干,汗水就已经从身体里面一溜一溜地钻出来。她的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让人烦躁极了。 不知道是因为闷热,还是因为起得太早,她脑子开始变得混沌。她不敢离开队伍半步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因为不知道出去了之后一会儿还能不能挤进来:后面的排队的人虎视眈眈,一旦出去了,人们就会马上向前涌,前胸贴后背,不给任何一个插进来的机会。 “哇”的一声,有人注册注射完疫苗后,直接从门口一路哗啦啦地吐到了吕如珏的脚下。一股流体瞬间被室内的闷热蒸发出酸臭的味道。即使你忍住恶心,不去看那滩地上黄绿色的东西,也能通过那个气味清楚的分辨那人早上吃的是什么。 那股酸臭差点要把吕如珏胃里面的东西给揪出来。她只能庆幸早上并没有吃东西。 她强忍着干呕给自己打气:还有大约三个小时、两个小时、一个小时、快排到了,快排到了。越临近门口,时间的流逝就越漫长,就像永远到不了头一样。 好在裴铉在等待的过程中一直陪她聊天,让这个等待的痛苦的时光没有那么无聊。吕如珏尽量认真倾听了,但是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集中注意力,最后能做到的,只是勉强把他的声音当做背景音。他大概说了些什么,转正,然后什么岗位的话。吕如珏并没有完全听进去,只能在恰当的时机给他道喜。 那天排队的经历实在是太痛苦了,以至于回忆起这一段都是一种残忍。 当疫苗全部推进她身体里的时候,她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以为痛苦的旅程终于结束。 直到她回去了之后才发现,更难受的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