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流泪

    初秋的风刮走了炎热的夏季，气候正好的秋季来了。

    急速飞驰的秀逸身影，惊扰了路边觅食的乌鸦们，尽数拍打翅膀飞起，风中传来清越的声音，“抱歉！下次给你们拿吃的！”

    聪明的乌鸦桑，请不要记仇，实在是因为，自己再不快点跑，就要迟到了。

    直到看见倚靠在墙面上的高挑男生后，狂奔的乌养景才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几下，歉意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晚，还有十分钟，是我来早了。”

    “飞雄，你好帅啊！”

    印有绿色字母的黑色卫衣，领口露出内里的白色打底，深灰色的阔腿休闲裤，与卫衣搭配的绿色字母腰带，加同色系的运动鞋。头发也剪过了，整个人看起来帅气逼人。

    “也，也就普通吧，是jiejie给我买的。”

    “很好看噢！”乌养景用手指轻顺被风吹乱的头发，“你看我穿得帅不帅？我可是搭配了好久呢。”

    影山飞雄垂眸，仔细一看，差点被面前人身上的搭配晃瞎眼睛。

    正红色的长袖外套，金黄色的短袖T恤，苹果绿的修身长裤，整个搭配让影山飞雄想到指挥车辆行驶的“红绿灯”。

    抬头，紧紧盯住少年精致的面容，洗一下被污染的眼睛。

    “帅不帅？”

    可能因为等不到回答，他走得离自己又近了一些，影山飞雄看着近在咫尺的绝佳容貌，顿了下，不由回道：“帅！”

    “我就知道！”少年叉腰，“我的眼光绝对没问题！飞雄，你要是上身穿红色一定更好看！”

    “啊，是吗？还是算了吧。”

    叫他帮自己挑选，送jiejie的生日礼物，真的没问题吗？

    13号，下个礼拜日，是影山飞雄的jiejie，影山美羽的21岁生日。

    商业街刚重新整修没多久，整齐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像是一锅正在沸腾的水。街道两侧商店林立，一个个精心布置的橱窗像是一幅幅等待人驻足观赏的画作。

    “好热闹！”

    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影山飞雄眉头紧锁，情绪并不愉快，“人太多了吧。”

    “好啦，好啦，好不容易来一次，开心一些呗！”

    听着少年清润的嗓音，影山飞雄因喧闹产生的不适感微舒展，“我们去哪里？”

    “那里！”做过功课的乌养景，笑得特别自信。

    从落地窗望进去，这件店铺装修地特别粉嫩，满满的少女心，来来往往的顾客特别多，只不过都是女生。

    “我不进去，我绝对不进去。”影山飞雄用力往后倾身，以此来抵抗对方的拉力。

    “飞雄，别固执了，快跟我进去！”

    “我不去！”影山飞雄拼命地往回扯自己的胳膊，嘴里不死心地问道：“换家店不行吗？”

    “不行！你都没进去过，怎么就说换店呢！”力量稍弱的乌养景通过技巧，硬是拖住了力量为4的天才二传，“我告诉你哦！这家店在女性中可是很有人气的！”

    怎么又被他给得逞了呢！心中充满了懊恼。

    望着站在柜台前和女顾客们愉快交流的少年，影山飞雄又气又羞，他就不会感到羞耻吗？！

    “jiejie，像你这么漂亮的女生，会比较喜欢哪款发饰呢？”

    得到答案的少年，真诚地道谢后，扭头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大高个，“飞雄，好多人都推荐这款呢，你感觉怎么样？”

    “哪个都行，我们快点离开。”

    “唉！是你给jiejie买礼物，你怎么能不看呢？”

    男生微微一怔，伸手拿起少年手心中的发卡。

    小景说的没错，是自己要买东西，怎么能把事情都推到别人身上。

    很轻，比排球轻了很多。上面那是什么，布条？水钻？为什么发夹上要有这些？影山飞雄满脑子问号。

    看着举着发夹一动不动的男生，乌养景无奈地揉了揉头发，自己是笨蛋吗？竟然忘了，这家伙除了排球，完全称得上是一张“白纸”了。

    “你感觉价格可以吗？”

    “哦，可以。”

    排了几分钟队，店内唯二的两个男生才站到了收银台前。

    接过店员递过来的手提袋，乌养景扭头看向身边接电话的男生，开心道：“我们可以走啦。”

    话刚说完，就见面前的男生，脸色唰地变白，毫无血色，嘴唇颤抖，惨白的面容如同幽灵。

    少年瞳孔剧烈一缩，心中充满了不好的预感，声音非常轻地唤道：“飞雄？”

    涣散的双眸望向少年，影山飞雄双唇无声地张合，发出细碎不堪的声音，“爷爷，急...救，医...院...”

    说完，影山飞雄极速回身，不管前方是否有人，如同受惊的动物一般，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地向外跑去。

    “飞雄！”被噩耗惊住的乌养景，笑容瞬间消失，见对方跑走，抬腿就要跟上去，却被拥挤的人群绊住了脚步。

    想到飞雄那满脸恐慌的模样，乌养景心中的担忧，像是阀芯坏掉的水龙头一般，不断地向外溢出。

    视线在人群中来回寻找，想象着他会去的方向，终于，乌养景见到了那个黑色身影，挤开人群，朝着对方跑去。

    “飞雄！等等！”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少年眼神坚定道：“我陪你一起！”

    “我来带路！我知道哪里能打到车！”

    牵住男生惊颤的手，乌养景在前方疾跑，丝毫不敢回头，只因他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一与爷爷！拜托了！

    请你再坚持一会！

    不要让他，这么快就失去你！

    不要让他，在这个年纪，就留下无法挽回的遗憾！

    望着少年笔直的背影，影山飞雄紧紧握住掌心里的手。

    请你，求你，不要离开，不要留下孤零零的自己。

    一下车，两位少年疾驰过大门，直奔位于医院4楼的手术室。

    “哈...爸...爸...呼...”

    墙壁上挂着的指示牌，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空气里遍布刺鼻的味道，这里的风都是阴冷的，由内而外的恐惧游走于所有人的四肢百骸。

    “飞雄来了啊，没事的啊，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伟岸的男人，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会无意义地重复着，这一句，不知用来安慰谁的话语。

    急速跑动后的疲惫，失去亲人的恐慌，如同万千斤重的巨石，狠狠压在了影山飞雄的心头，脑袋仿佛要爆炸一般，好疼。

    脚下一软，身体素质极佳的他，就像是随风飘摇的落叶，忽地无声栽倒下去。

    立在一旁的乌养景，想接住倒下的男生，却被重量拽倒在地，索性，直接搂住对方，无声地抚慰着。

    “没事，一定没事的。”

    “飞雄，爷爷很坚强的，他只是...进去待一会，很快地，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出来的。”

    伸手回拥这个暖阳般的少年，汲取他温暖的体温，影山飞雄显露了他的脆弱，“小景，不要走。”

    “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

    “我不会走的！”哽咽的声音，少年用尽全力喊道：“就算你赶我离开，我也不会走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等在手术室外更煎熬得了。

    两人双手紧握地坐在椅子上，刺骨的寒意，被交缠的手驱散些。

    漫长的等待时间，令乌养景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时间过去多久了？影山爷爷为什么还不出来？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踏—踏—踏—”是独属于高跟鞋的，跑动时特有的声音。

    气质出众的女人，失去了往日里的从容淡定，束起的盘发松散开，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她黯淡的气色，语气很急促，“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手术还没结束。”

    “影山阿姨。”

    “爷爷还没出来。”

    看到眼神黯淡的儿子，影山光代心急又关切，法庭上能言善辩的金牌律师，面对自己的孩子时，像是刚开始接触外语的学生，绞尽脑汁，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坚强些，飞雄。”

    察觉手被人抓紧，乌养景扭头，他似乎更悲伤了。

    怪不得，怪不得，飞雄会和自己说，别让他一个人。

    不被父母理解的孩子，也许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孤单百倍。

    少年十指缠上他的，温柔地安抚着，“没事的，我在的。”

    “你是飞雄的同学？”

    “是的，阿姨你好。”乌养景起身礼貌回应。

    “天已经很晚了，我给同学你打个车，早点回家吧。”

    少年一怔，刚要拒绝。就听女人接着说道：“飞雄，你也回家，明天还得上学呢。”

    “不回，我要等爷爷出来。”

    这个家真是糟透了，强势的母亲，懦弱的父亲，聒噪的jiejie。

    唯有一与爷爷会尊重自己的情绪，现在他却躺在遥远的手术室里。

    牵着少年不曾松开的手，影山飞雄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儿子的反驳，让影山光代很生气，漂亮的丹凤眼微眯，“影山飞雄，我让你回家，没听懂吗？”

    “我都说了，我不回去，我要等爷爷手术结束。”

    看两人对话越来越激烈，乌养景没忍住走到了男生身前，隔开了快要争吵的母子。

    轻扯影山飞雄的手，以作安抚，少年抬眸，语速温和道：“阿姨，我知道您在担心飞雄的身体。”

    “您的儿子您最了解。就算他真的回家了，也会因为担心爷爷的状况，没办法安心休息的，对吗？”

    见她有些松动，乌养景右手紧攥成拳，眼帘微垂，苦涩道：“如果，如果，那将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您说对吗？”

    说完，察觉牵住的手再次颤起，少年用清越的嗓音说：“不要忍耐了。叔叔，阿姨，飞雄，哭泣，本就是我们的权利。”

    乌养景回身搂住嚎啕大哭的男生，哭吧，飞雄，放声地哭出来。

    早就学会掩饰自己情感的成年人，听到少年这句话，也没忍住轻落下泪。

    收到消息后，却因手头的案子，不能及时赶来的影山光代背过身，高傲地仰起头，水珠顺着眼角滑下。

    影山父亲额头抵上墙壁，仅有无声的呜咽，却更显哀恸。

    手术室的指示灯变了颜色，从不详的暗红，变成了生机勃勃的绿色。

    医生脱下口罩，对门外苦苦等待的病人家属们微微点头，“手术，很成功！”

    影山飞雄抱起少年，激动道：“成功！成功了！爷爷的手术成功了！”

    “嗯！！成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