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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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桶中蒸出的水汽氤氲成浓白色的薄雾,张郃挽起里衣的袖子,小步围着倚在桶壁的人转了半圈儿,又小步转回来,恭恭敬敬捧着手上的澡巾,又向前悄悄迈了一步。 越过雾气,眼前的景象就看得更分明了些。 湿透了的墨发发梢漂浮在水面,更多的则是被水汽浸润,半垂半贴在赤裸的肩背,并不算宽敞的肩膀平直,是值得让人信赖的模样。 往上,被头发遮掩的颈子也是笔直的一道线,似乎从不曾见过这个人示弱或是低头的模样。 张郃攥紧了手中的澡巾。 他看得,或者说是想得有些入迷,眼前是大片的墨色与发丝间隙当中的白,让张郃想起这个人笔下艰涩难懂的墨画。 这让张郃一如既往地只是茫然看着,眼前的白与黑逐渐分散、叠交,出现了实的与虚的重影。 大片白色朝着张郃逼近,进到了他的脑中,注意力随着平静下来的心绪消散,哭得余了略微红丝的眼睛偶尔一眨,显示出这张白皙如瓷的面庞不至于真的是尊假物。 木桶中的人未动,张郃就乖乖半弯腰盯着,像许多个时候盯着花圃中的花出神一般。看着看着,眼前忽然出现一点墨色,在重重叠叠的大片黑白之间,显得十分突兀。张郃原以为那是进到屋中的飞虫,可是仔细一看,墨点却又一动不动。 那会是首席的刺青吗?张郃像是发现了落在花蕊之上的蝴蝶,静悄悄地靠近,几乎要贴到上头去,只为看个分明。 “为何盯着我?” 花蕊、不对不对……张郃晃晃脑袋,耳上的干花坠子“簌簌”响动,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手一软,澡巾掉在湿漉漉的地上。 “啊!我……”他手忙脚乱起来,不知是该捡那条脏了的东西,还是如何补救,但口中已很习惯地,“对不起、对不起……首席……” “不用,也可以。” 张飞转过头,看到这月白色单衣的人捧着湿答答的澡巾,眼眶又红了一圈,不禁疑惑:“为何又哭?” “不……是我又没做好事情……” 想起白日里出任务,自己不慎将营救对象害死了的事,张郃吸了吸鼻子,手指绞到一块儿:“我总是拖首席和殿下的后腿,还害得首席被扣工钱。” 这话里有两个字触动了张飞,他若有所思地敲着木桶边沿,少有波澜的一双幽青眼睛亮了几分:“工钱,可以赔我。” “那等我这个月发了月钱就还……” “很急,缺颜料。”张飞打断他。 张郃的肩膀颓丧耷拉:“可我现在没有钱。” “可以还颜料。”张飞提示,“我用得都很便宜。” 如此,便有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张郃猛点头,他手中捧着已经脏了的澡巾,这儿就没有任何需要他做的事情了,可还是不愿意挪步子,站在木桶旁边嗫嚅,又不敢发出声音。 张飞并不是很能理解张郃在自己面前的小心翼翼,但天性不爱与人在交际上多费工夫的他也不打算问缘由,而是言简意赅:“说。” “首席……首席的刺青,是在脖子后面吗?” “不是,太显眼。” 有头发遮着,怎么会显眼呢?张郃又探脑袋,想从发丝间隙里窥清那墨点的踪迹,但木桶里的人再次转过头:“好奇?” 虽然对墨点好奇,但也想知道首席的刺青。张郃点头,双手扒在桶沿矮下身子,雀跃又紧张地盯着,盯着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 并不会吐出太多字词的嘴唇少有开启的时候,于是这就是张郃第一次清楚地看到那双淡色唇瓣的里面,是艳丽得有些过了头的红色。 他启唇,像一条蛇张开了嘴吻,排齿之后是令人心惊的血色,喉口与舌根牵连出几丝水线,落点在殷红舌根的墨迹上,窄长的舌头推出,柔软的舌面湿润,如朝露沾蕊,而一只展翅的墨色蝶轻盈降于其上。 “啊……” 张郃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叹,艳红、莹白与墨黑纷至沓来,他蹲在木桶旁如抱膝蹲在花圃前头,不同的是现在他正抬头仰望,发胀的头脑就更加晕眩。 被狭长的幽青蛇眸盯着,张郃似一只昏了头的小鼠,跌跌撞撞朝着捕食者口中而去,指尖能触摸到潮湿的热气,以及刺于软面舌根上的墨印细密的凸起。 窄舌很温顺地被张郃触摸着,屋中热而黏稠的水汽将他整个裹住,形成一圈厚厚的茧,他吸不上气,却又因止不住吞咽的喉口而无法张开嘴呼吸。 那柔软的舌尖在张郃的指节下方,并不安分地舐过关节处的纹路,将他的手指顶起,推到上齿齿面,而那平整的弧度落下,与下方汇合,捕猎者的牙齿就这样将张郃的手指困在口中。 如屋中水汽般潮热的气息包裹住张郃的手指,他在意乱之时想起从前经历过的狎昵调情。 也有人像这样咬过他的手指,但面上大多是下流的猥亵神色,从没有一个像眼前之人一般,用淡然的一双眼睛将他推进“噼啪”炸出星子的火堆里。 “首、首席……” 张郃的手一抖,手中的澡巾又掉在地上,但他却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僵在原地,想要逃离又想要靠近的念头在脑中打架,他如一只被咬住脖子的小鼠,已然知晓结局如何,就只能用又轻又细的声音“唧唧”哭出来。 本就哭得有些肿了的眼睛又湿润了,张郃的眼角漫开薄红,楚楚可怜地抿住嘴唇,纤长翘丽的睫毛一眨一眨,便可怜巴巴地耷拉了下来。 不论他心中正在想什么,这都是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张飞盯着他的面庞,几秒钟之后松开了牙齿,而着白衣的人匆匆后撤几步,受惊的动物那般,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张飞盯着已无人影的门口看了一会儿,从木桶里伸出湿淋淋的胳膊,捞起地上的澡巾,将它搭在桶沿上。 他想着从自诩经验丰富的郭嘉那儿得到的方法,又想着张郃惊慌失措的背影,眼中难得出现了几分迟疑。 张飞将自己脑后湿发拢住,松松绑成一个发髻,重新靠回桶壁,些微冲击使得澡巾抖抖颤颤,吸足水汽变得沉甸甸的布巾落地时的重音将一声叹息掩盖。 洗完澡,张飞抽走发绳,让一头湿发披在身后晾干,拐到灶房里端走那碗要拿给正治疗巫血上瘾的张郃的汤药。 他先往书房去了一趟,在门边就能听见里头吵吵闹闹的声音,于是转身绕过后花园,沿着大片假山后头未点灯的长廊,寻到坐在廊下月光映照处的人。 张飞走路时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但他也不是见了人就会打招呼的类型,走到张郃身旁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将药碗递过去:“喝药。” “啊、首席……” 苦涩的药味儿钻进鼻子里,但更令张郃惊慌的是忽然出现的声音,被夜风抚过的手泛痒,令他不可抑制地想到方才的温热气息,手中摆弄着的花袋子掉在地上,干花自袋口散落,落了一地的粉色。 张飞没有被方才的动静波及,他单手端着汤药也依旧端得很稳,见干花撒出来,将落在远处的一朵朵拾起,放回张郃手中的干花袋里。 后者一直紧缩肩膀,偶尔抬眼怯怯瞧他一下,又移开视线,张飞并不是很在意,重复着捡拾的动作,在又一次弯腰时顿了一下。 一片绿色的,大抵是菜叶子的一部分的东西被递到张郃眼前。 “绿色的花?” “这个……”张郃接过那一片绿叶,瞧着大抵是青菜之类的东西,忽然想起种在自己那片花不远处的植物,“是颜良将军种在菜园里的。” 见张飞眼中有几分疑惑,张郃低下头捻了捻手中的菜叶残骸,将它也放进花带里,束好口:“我的花圃被烧了……还好颜良将军愿意分出一片地给我种花。” “谁?” 张郃摇头:“我不认识,是新来的人。” 张飞颔首表示知晓,又将药碗递了递:“喝。” 这药是张角为治巫血上瘾而专门写的方子,特意叮嘱一日服用三次,一次都不能断。考虑到张郃并不与人多交际,于是监督的任务落到了张飞头上。 张飞把职责履行得很好,每次都专注地盯着喝药的人,直到药碗见了底。 这次也是一样,等张郃全部喝完,端着干干净净的药碗给他看完,张飞接过碗准备将它放回灶房去,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倒地的声响。 张郃上半身倾倒向他的方向,胳膊撞在地板上,一只手怯怯去触碰张飞的袖角,似乎是想要捻住一小片儿,但那人转过了头,幽青眸眼与他对上,张郃的手指蜷了蜷,缩了回去。 张飞回身靠近几步:“何事?” “首席,这里正是冲风口,又有假山挡着,风不至于太大,”张郃拢住自己的一缕湿发,手指卷住其中几根,毫无章法地胡乱缠绕,“所以,我想首席可以……” “嗯。” 张飞将药碗放下去,就地盘腿坐下。 张郃眼睛一亮,偷偷朝他的方向挪了些。这晚月明风清,清透月色亮汪汪地洒在廊前,拂过的夜风清爽,又带着一丝夏日的余热,正适合吹干沐浴之后的湿发。 张郃很爱惜自己的头发,手中拿着一片布巾,细致地将自己的一丛长发分成几缕,挨个包住吸水,又用木梳仔仔细细地梳开。 他如此做了很长时间,张飞也就在廊下坐了很久。 两个人都是寡言的性子,并不多说话,偶尔张郃说一些,但后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噤声,安安静静地晒着月光。 可他还是怕旁边的人会嫌沉闷无聊,从袖子里掏出几颗彩纸包裹的糖粒,捧在手心里献宝似的递过去。 “首席,你要吃糖吗?” “嗯。”张飞拿去一颗,剥开糖纸。 “很甜的,是伍丹给我的。” 张郃瞧着他把糖粒送进口中,有些紧张地捻住布巾,好在张飞面上并没有出现不喜的表情,虽然依旧木着脸,但点了点头:“很甜。” “首席,你吃。” 张郃心中雀跃地跳了一下,将手中剩下的糖粒轻轻放在张飞身边,又缩回了手,回到两人之间那条无形虚线的另一边。 张飞一颗接一颗地剥,全都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出一点点,然而面无表情地“嘎巴”嚼碎,咽下去,有些意犹未尽地舔去嘴角的糖屑。 首座似乎很喜欢…… 张郃又掏了掏袖子,但是找不出多的了。晚风把张飞手边剥下来的糖纸吹得轻颤,慢慢挪动一下、再一下,他把将要离群的那一张按住,小幅度又挪了几下,越过那条“线”。 “首座,我……可以帮你擦擦头发吗?” 张飞默默转过身去背对他,还在滴水的发尾轻晃,水珠子“啪嗒嗒”敲在木走廊上。张郃松开了手,将那张被攥成小纸团的糖纸放在糖纸堆儿里,推走这一堆,为自己清出一小片位置。 大抵是洗过之后没擦干,就直接被风吹着晾的缘故,这丛墨发黏成一缕一缕。张郃摸到它外头是半干的,里面却还能拧出水,于是先取了梳子,将一缕一缕托在手上梳开,再慢慢用布巾去擦。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将人揪疼了,因着太过全神贯注,做完事腕子都酸痛不已,但还是又用梳子将墨发整个又梳理一遍,梳到肩颈处的长度时,又看到一点黑色闪过。 张郃抿住嘴唇,轻手轻脚拨开被梳齿拢在一起的发丝——一点小巧的墨色点在张飞的后颈,在将要没入衣领的地方。 张郃如做贼似的偷偷探去指尖,但一直不言不语的人忽然低下头,恰好躲过他的手,张郃攥着手中布巾,心擂如鼓:“首、首席……” 背对着他的人未有答话。张郃又唤了几声,而后才发现张飞是抱着手臂睡着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心地悄悄去摸那一点痣。 指腹底下的皮rou有一点小小的,软软的鼓起。这样漂亮小巧的痣点,生在一个寡言冷峻之人的颈子上,使人不得不想入非非。但张郃只敢斗胆摸一摸,脑中是一片雀跃又茫然的空白。 他趁着四下无人,趁着背对着他的人熟睡过去,轻轻将额头靠在对方的背上,丝丝墨发带来不轻不重的扎痒,张郃小口小口地呼吸着,嗅着自未干发丛间的传出潮湿水汽。 “首席……” 孱瘦的少年人有着满腹心事,挂在天边的一轮清月笑盈盈看着他,张郃却想着,这样清洁的物什,大抵是无法解答他心中的腌臜心思的。 他只能自己消化,心中乱麻像被泡发了似的,堵在胸口又胀又痛,张郃轻轻地,又深深地呼吸着,气息吹拂墨发发梢,有一根碎发旋即飘飘悠悠落到了地上去。 看似纤细的发丝缠在手上,却有几分刀割般的疼痛,但张郃依旧很固执地将它缠在指尖,又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绕上去。 一深一浅两色相交,取下来时就变成了杂乱的一小团,被张郃捻在指间无意识地又揉了一会儿,交缠在一起就完全分不出你我了。 他捻着这小小一颗发球,打开花袋的束口,像个藏金的敛财人似的,郑重将其放进去,束好袋口,还有些心虚地瞧了瞧四周。 未点灯的长廊,在尽头有一点光亮闪过,就在张郃察觉到,看过去之前,油纸伞的踪迹就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寂寥无声之处。 翌日无任务,张郃捧着自己的钱袋被人带着去买颜料,路遇面色不善之人,他顿住脚步,悄悄往张飞身后藏了藏。 甘宁走路时一向不在意前头挡路的东西,不过两个黏在一起的人看起来十足碍眼,而他今日恰好还未遇上什么有趣的事情,于是停下步子,横在两个人前头以“啧”声开场并挑衅。 头上戴花的那个又往黑衣服身后缩了缩,甘宁多看了几眼,想起自己似乎烧过他几朵花,旋即冷笑一声。他惹是生非的气场充足,正准备再出言挑衅一二,缩在后头的粉头发却忽然被拎到他面前。 “是他?” 张飞见人小幅度点点头,又把张郃拎回去,塞到自己背后,而甘宁则挑起一双桀骜不驯的眉毛,摸到腰间刀柄拔出弯刀:“怎么?要替他报仇?想打架就来啊。” “不打。”张飞泰然自若,摇头,“打坏要赔。没钱。” 甘宁不与他多废话——只要见了血,不想打也得打起来,手腕一拧朝黑衣人空着的手袭去,尖刃直指露在护甲外头的手指,被护甲挡了回去。 他另一手的弯刀直去刺对方的脖子,又被一根长矛挡回,刀刃与柱身相抵,铮铮而鸣。 “有意思。” 对峙时黑衣人利落的身手令甘宁很是兴奋,他算准长矛推开弯刀,来刺他要害的时机,后撤几步扭身用上另一侧的弯刀,还没刺过去,人忽然悬空起来。 丈八蛇矛并未如同甘宁所想那般攻过去,盖因张飞根本没有想打架的意思,矛尖只是刺进甘宁的后衣领,将他拎起来。 不过被挑起来的这个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挣扎,眼见得就要挣脱,张飞将矛尖所指的方向换了个地方,握住长矛最底端,好似握着根鱼竿,而被勾住的“鱼”则在花园的一片小湖上头来回扑腾。 张飞手中稳稳握着矛,朝一旁不知所措的人示意:“张郃,动手。” “哦、哦……”突然被点到名的张郃忙点头,手中细长兵刃挑断被蛇矛穿出个洞的甘宁的后衣领,这人就“噗通”一声掉进了小湖里。 然而这人很识水性,扑腾出几大多水花时候就探出了头,张郃被那恶狠狠的眼神盯得肩膀一耸,正想问该如何是好,方才挑起过甘宁的矛尖,又把他挑了起来。 “首、首席?” “街口的画材铺。”张飞手中蓄力,“我要胭脂、海天霞、桔梗紫三色颜料。” 说罢,张郃就被挑飞了出去,落地时正好就在画材铺门口。 他有些忧心忡忡地回头忘了忘,虽然知晓首席的实力,但免不得担心一二,怀着这样的心情挑好颜料,才发觉这些名字文雅的色彩其实就是红色、紫色和粉色。 张郃抱着颜料蹲在街道的小角落里等人,想起见过的张飞的画作,大多都是黑白水墨,少有颜色的几幅也没有用过这么亮的色彩。 首席要画什么呢…… 就在他左思右想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的鞋子,张郃抬起头,怀里又被塞了一只小布袋子。 “花种。”张飞想了想,又补充,“老板说,是蔷薇花。” 张郃“腾”地站起来,想起昨夜在廊下自己拼命找话说时,曾经讲过之前买来蔷薇花种,却种出货不对板的花儿。他没想到首席还记得,惊喜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眶一红,竟有几分哽咽了:“谢谢……谢谢首席……” “嗯。”张飞的表情像往常一般波澜不惊,但是伸手揉了揉张郃的脑袋。 回去的路上,张郃捧着小布袋子,比平日里更要亦步亦趋地跟在张飞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门,迎面又撞上一道蓝色身影。 来者在大晴天也依旧撑伞,显得有几分怪异,但绣衣楼中的怪人多了去了,两人并未在意,那撑伞人却移了移手中纸伞,露出一张清雅面庞。 张郃注意到,首席少有表情的脸上出现几分不耐烦,甚至皱了眉,直直绕过撑伞的人,继续往前走。 但那柄伞却横在了张飞身前,张邈在镜片后的眼睛笑眯眯的:“两位好啊,又要做同僚了。” “欸?” 张郃从张飞背后探头,确信自己没见过对方,不禁疑惑。而不速之客笑起来,又要说话时,张飞回身捂住张郃的耳朵,将不明所以的人推着往前走。 “首席?” “废话。”张飞简洁明了吐出二字,“少听。” 于是张郃也努力不去理会,但那笑意盈盈的声音还是从他们背后钻进耳朵,是一大长串令他听不懂的话:“啧啧,幽梦,瞧你一天天温汤里煮鳖的样子,还以为是个闷葫芦,没想到也有裂了口的时候。” 虽然听不懂,但张郃捕捉到其中关键的信息:“首席,他是华胥的人吗?” “嗯。”走得远了些,张飞松开了手,“是狂梦。” 张郃混乱地接收这一消息,想起从前在华胥发生的种种,连蔷薇花种也无心去种了,自己缩在小屋蒙上被子。 夜里张飞带着饭食和汤药来,从被子里挖出来一只眼睛哭得红红的人。他不擅长安慰人,只是在一旁默默看张郃好好吃了饭喝下药,从袖子里掏出几颗糖。 糖纸和昨夜在廊下,张郃拿出的那些一模一样,这些他没舍得吃掉多少的糖果全都给了张飞,又被张飞还了更多回来。 这些小小的糖粒,现在一口塞进去好几个也不至于心疼了。 张郃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口中甜得有些微微发苦了,他不知为何又觉得眼眶很热,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叫他有些颓丧,疲惫的身体想要找到一个依靠。 于是他偷偷地,偷偷地挪动了一点点。 张飞低头干着手上的事情,一如既往地不受外物影响,在张郃怯怯又挪近一些的时候,他将手中方形的糖纸摊开,翻折起来。 垂在张飞脸侧的墨发遮掩了他的脸庞,也挡住了张郃的视线,他只能看到那双手灵巧折起纸,方形的纸张渐渐立起来,成了一只躺在张飞手中的小物件,被递于张郃眼前。 “给。” 那是一只纸折的小鹤,捻住头尾左右拉推,身侧小小的翅膀就能扇动起来,仿若飞翔。 这本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但张郃从没见过,他摊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纸鹤接过来,低头看看它,又看看一旁的张飞,雀跃的脸上出现几分踌躇的神色:“首席,我可以要吗?” “送你。” 张飞不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起身收好桌上的碗筷,推门往灶房去。 张郃小心翼翼将纸鹤放下,像往常那样用被子蒙头,裹住自己的身体,几乎无一丝光亮的黑暗环境和闷闷的空气使他安心不已,捧起那只小纸鹤,他细细端详起来。 纸鹤的脑袋没有眼睛与神态,是一片空白的沉默,头颅微微仰起有几分骄傲,张郃用手指摸摸它的头顶,觉得它有几分像总是不会露出表情的首席。 现在四下无人,小屋的被子里是最安全的场合,更适合干些傻事,张郃又拢了拢被子,低头轻轻用嘴唇去触碰小纸鹤尖尖的喙。 略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时,响起“吱呀——”轻声,来人脚步轻盈,黑色衣装的下摆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张郃的视线里,他一惊,慌慌张张将纸鹤藏进怀里,在被子底下缩了缩脑袋:“首席……” 张飞同往常一般简明扼要:“来新人,房间不够。” “啊、那……”张郃环顾四周,他的小屋被自己囤的零零碎碎小物件挤满了,连打个地铺都有点困难。他七手八脚收拾起被自己弄得凌乱的床榻,僵硬站起来:“首席,你睡……” “我睡地下。” 张飞是抱着褥单来的,就地开始铺起来,而张郃去拦他,用了毕生最大的力气和最强硬的态度:“首席,你睡床。” 张飞沉吟,思考该如何拉开张郃而不至于伤到他,但又想到了一个法子:“明日我要回小沛,一起挤一晚就好。”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身影钻进半成形的被窝里头,盖住下半张脸摇头,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首席请睡床吧。” 张飞颔首,盘算等夜半偷偷交换。他睁眼等时机,但张郃却一直在不远的地方翻来覆去。 两人不约而同清醒的深夜,四周寂静,着月白色单衣的少年挪开薄被,赤足踩在地上,偷偷摸摸似只小鼠,一点一点挪到榻边蹲下。 不知为何,张飞觉得自己此刻应当装睡。 他装得很真,张郃什么都没有发现,抱着膝盖依偎在榻边,视线有些灼热却又躲闪,悄悄怯怯看了许久,僵冷酸痛的身体悄声动作,将张飞放在身侧的手轻轻牵过来。 向上的手掌自然摊开,张郃侧过脸,像只轻盈的蝴蝶,将脸颊慢慢埋进去,温暖的体温叫他不禁喟叹,就这样又保持了许久,张飞忽然感到一点凉的液体流进了他的手掌心。 “首席……” 张郃像抱着果实囤冬粮的小松鼠,将那只手托起来,忽而抓紧,生怕会被谁抢走似的。 张飞背对半阖的窗,看到惨淡月光倾泻于张郃妍丽却苍白的面庞上,两道泪痕泛着粼粼波光,在他面上劈开沟壑,潺潺细流在狭窄河道中澹澹而过,仿佛会这样无休无止地流淌下去。 张郃捧起手指,无声无息哭湿了的脸颊将泪水蹭在张飞的指尖,他的手指为张郃揩泪,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 张郃压抑着气音哽咽几下,慢慢地,用最小的声音去呼气与吸气,他将自己平复下来,姣好微凉的薄唇惶恐而小心地去触碰被泪水湿透了的指尖。 那太轻了。张飞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手却已经被人放下,摆回原先的位置,张郃依旧缩着身体,捻起袖角轻手轻脚去擦他手上的湿迹,神色哀切的眼中浮出一层薄雾。 又掉眼泪了。张郃抬手擦去,衣领忽地一紧,他被人拉起来,又拉到前方去,视线不明晰的时候,一下子撞在一个人的怀里,嗅到淡淡的苦墨气味。 “啊……” 匆忙撑起身体,张郃一掌按进铺开的细密墨发之中,他慌忙抬起手,面对被墨黑铺了色的床榻,不知该落在哪里。 而近在咫尺,那双幽青眼眸有着非人般的淡然与自持,当它看过来时,张郃就如同面对着神座之上的塑像,敬畏使他不敢挪动分毫,直到那双眸眼之中的墨瞳被分明的睫羽半掩。 然后自唇上传来温热,这样浅尝辄止的触碰并没有比张郃方才小心的一触而少了多少生涩,但还是令他的脸颊发烫,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首、首席……” 嘴唇哆嗦呢喃时,也能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另一个人的唇瓣。于张郃而言,这是让他无法相信的幸运。 习惯了付出成倍代价才敢接受一些东西的少年,不知自己该用什么去偿还方才的亲吻,他所拥有的算得上有些价值的,勉强能还得起的东西,就只剩下自己了。 他慢吞吞从温暖的胸膛里挪出去,拉开单衣的襟口,修长的颈子下方是骨型太过清晰的锁骨,瘦削得称得上有些干瘪的胸膛略下方两侧,是呼吸间能隐隐看出形状的肋部。 他好像天生就是受苦的命,纵然到了安稳的环境里,整日也总是战战兢兢,消瘦的身形长不出几两rou,褪下衣物的身体被陈年的斑驳旧疤吞没,苍白的皮rou之上尽是触目惊心的疤壑。 张飞按住他的手,高挑的身形跨坐于张郃腰侧时,对方的肩膀有一瞬间瑟缩,平素冷淡的人慢慢躬下身体,努力让自己有几分平易近人的模样,又碰了碰张郃的嘴唇。 面对这样明确的动作,张郃没有表现出推拒与不情愿的反应。张飞谨慎地确认了这一点,进行的下一步就如同他杀人时那般干脆利落。 生涩的唇瓣碾磨,张郃总是羞怯的那个,需要被沉稳的人引导,慢慢勾缠出热度与湿润,渐入佳境的舌仿佛成了单独的生命,忘我地火热的交缠在了一起。 而张飞总是冷静地掌握主导的那个,他握住叫少年有些可耻的反应,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两个人的拢在一起。 他的技巧虽不高明,但对初经人事的两人皆已是够了,张郃薄而白皙的面皮很快蒸出酡红。 在唇舌的交缠间,他半泣半吟地喘息着,热液喷薄之时,张郃揽上上方之人的脖颈,想要寻求一个依偎的地方,但张飞却直起身体,仍是往常一般自持。 张郃见他褪去下装,那连杀人时都赏心悦目的手,划过张郃的腹部,沾取还留有余温的白液,探进两条修直的腿间。 俊朗的眉微微皱起,显示出一些疼痛与艰难的迹象,但这于张飞而言并不算难以忍受,甚至他的呼吸都未有多混乱。 就连自渎与扩张之时也无比自若的人,很快就将自己的身体准备好了,他轻轻拍了拍已全然愣住了的张郃的脸颊,单手撑在榻上,缓缓将少年那秀气的物什吞进去。 “唔……首席……” 狭窄的入口初次纳入,有几分艰难,一些还未深入的满胀感令张飞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腹,但张郃的反应比他要更强烈些,微微上挑的眼尾湿红得厉害,好似再多一点就要哭出来。 张飞有些不熟练地替他擦去鬓角汗珠,但语气却如同与人确认任务进度:“不舒服?” 眼眶红红的少年抿着唇摇摇头,张飞拿不准这是“不舒服”还是“没有不舒服”的意思。但就当下而言,停止是最优的选择,他慢慢让身体里的物什抽出来,张郃却有些惊慌地挥着手,怯怯靠近他的腰侧,却又不敢碰上去。 张飞握住他的手,让张郃牢牢地放在上头。对方的手冰凉,勾起了来自腰侧的一点痒意,张飞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方才的进度缓缓沉下腰。 “哈……首席……” rou环将物什咬得很紧,被温暖湿热的地方包裹着,张郃眼中含着一汪泪,发出闷闷的鼻音。骑坐在身上的人越是往下,就会有更多难以言述的舒服,这让青涩的少年有些难以承受,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唔。” 无波澜的喘声,虽然只有短短一个音,但也令张郃有几分惊讶,他能感受到那截劲瘦有力的腰肢颤了颤。张郃眨巴眨巴眼睛,泪雾消去,他看到被自己握在手中,覆着漂亮肌rou的腰部泛起淡淡的红。 似乎找到了取悦对方的办法。他开始抚摸起这里,张飞的呼吸逐渐有几分凌乱,但是放任张郃去探索,而他自己的进度却并不是很可观。 或许是要进到身体内里的缘故,华胥前首席拿出比对待任何任务都要谨慎的态度执行,但终究还是觉效率太低下,他低头碰了碰张郃的嘴唇,一鼓作气地沉下腰。 “呃、嗯……” 少年的物什秀挺,并不是过于粗硕的那类,但对初次纳物的甬道来说也是十分吃力,一处微凸弹软的地方被顶端擦过,张飞的身形轻晃一瞬,脑后墨发宛如砚台里被研磨出微澜的墨汁。 他很快稳住,双手撑在榻上起伏腰杆。交媾之处随着吞吃渐渐响起水声,两人的呼吸都多了几分灼热,但张郃显然是从面上来看更为情动的那个。 初开荤的少年被身上有力的身体吞吃,舒服得鼻尖都是红红的,面若粉桃的脸庞楚楚可怜地掉着泪珠子,夹杂着泣吟的吟声不住呢喃,好似呼唤亲鸟的雏子。 他很快就在张飞的身体里去了,初精充足而浓稠,含不住的xue渐渐往外流溢白液。张飞引他伏在自己身上,大张的双腿间因动作变化,淅淅沥沥又流出了许多。 张郃看得生出无穷羞意,埋进他的颈窝之间一边小声啜泣,一边毫无章法地生涩动起纤细的腰肢,被咬得太紧时,就蹭着吻着张飞的颈子,湿漉漉的鼻尖顶开碎发,抵在那颗小小墨点上一颤一颤。 他将张飞的颈窝哭湿了,也将对方的腿间弄得湿漉漉的。再一次要泄精时,张郃鼓起了勇气,用嘴唇怯怯去蹭对方的脸颊,被牵引着亲吻。 唇舌交缠在一起牵出细丝,极亲昵地维系在一起,唇上湿润的热度令张郃心神荡漾。 瘦削的少年平生第一次主动索取,微抿的唇瓣慢慢蹭过去,低头时凉滑的长发带着阵阵花香,抚过张飞的面颊、鬓角、耳尖,流入他散于榻面的三千墨丝之中。 翌日,张飞在往常的那个时间醒来。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除了腰部淡淡的酸痛和腿间消不去的异物感。 等他收拾好行囊时,张郃依旧安稳地睡着,脸颊在榻面压出些许软rou。 还好,没有瘦得太过头。 张飞默默看了一会儿,从行囊里掏出笔与一张背面洇出些痕迹的画纸,他将画纸放好,又取出一张空白的,正准备提笔给张郃留言,榻上熟睡的人因着这阵动静而醒了过来。 两人无话,张郃从睡梦初醒到全然清醒之间,似乎要花上一段时间。于是张飞又将行囊清点、整理了一遍,把那张反过来的画推到更显眼的位置。 “要送我么?” 张郃穿衣穿得很慌张,但门口时也还在手忙脚乱地整理,他那一头柔顺漂亮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蓬松,将那张脸衬得更懵懂了几分。 当他抬头看向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人时,匆忙别在发间的花朵摇摇欲坠,往下滑了几分。 “首席……”昨夜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消化,张郃想起那位总是很豪爽的剑仙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们……算是露水情缘吗……” 其实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只一次,就足够张郃感到满足了,然而张飞却从他面上看到了一丝哀伤。 寡言的人在昨夜做了许多他自认为表达明确的事情,现在看来,成效却并没有多好。 张飞从马身之上俯身,捞起将要坠落的干花,替张郃重新别好,扯起对方的衣领好叫他踮脚,低头吻在张郃的唇上。 “写信。”在若即若离的距离之中,张飞叮嘱,“桌上的画,送你。” 分别是一瞬间的事情,比一饷贪欢更为短暂,张郃目送那道墨色身影远去,摸了摸自己的下唇,感到另一个人的温度还在。 他想起那幅画,于是奔跑起来,长发飞曳,发间红艳艳的干花随风轻摆,张郃在桌上找到了那幅画。 从鲜艳的颜色里,他认出那日自己亲手买回来的色彩,画中有一只立着身子的小动物,通体雪白,眼眸浓紫,耳尖有淡淡的粉,头顶别一朵红艳艳的花。 月余后,绣云鸢扇着翅膀,将一封信与一只戴黑帽子,墨发青眼模样的心纸君,送到了沛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