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来到图塔

    “尊敬的旅客，您的航班就要起飞了，请前往登机口迅速登机。”

    机场大厅里，叶梓不紧不慢放着空，也不管那催疯了的广播。

    但刘瑗得管，于是大声喊道：“再不快点就进不了！”

    效果很好，叶梓被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急急忙忙朝登机口跑去，她边跑边想发生了什么，还是只能想到刘瑗闯进病房那天太阳很好，但她将窗帘死死拉着所以不知道。

    叶梓很早就将被子裹严实了，刘瑗的话模模糊糊。

    “你要不要出院？”

    “去哪里？”

    “图塔。”

    一小段沉默后，“我不想去。”

    “你撒谎。”对方却笃定，“你很想去那里。”

    先是书页翻动声，然后被子就被掀开来，突然的光线刺得叶梓睁不开眼睛，她想夺回被子但让人强制拽起了身，那本百年孤独正摊在眼前。

    “你写了很多。”刘瑗指着书角，一页一页翻过去，几乎每一页都写着图塔。

    叶梓扣下那书，带着点烦躁道：“不是，我讨厌才写的。”

    “那个退休的专家……”刘瑗没再劝，换了另一个问题：“是你找的吗？”

    叶梓睁开的眼重新合了上去，良久回道：“没有，院长找的。”

    刘瑗哪还能不明白什么，院长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关照一个刘建民。她轻轻笑了，离开前说：“我大后天的飞机，早上九点。”

    机舱内，叶梓拉下眼罩，心想着，无所谓的，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浪费生命而已。

    那地方很远，海拔也不低，长时间的飞行和高原反应让叶梓头晕不已，连带着有了少许后悔，到地方时暮色渐消，小镇上夜市开了，灯光烟火气杂在一起还挺热闹。

    刘瑗提前联系了个青年旅社，她说她那儿有个房间但还没收拾出来，让叶梓先住一晚，正说着一个电话过来，她接完便急匆匆出去了。

    叶梓头晕乎乎的不知道该干嘛，待了一会儿也跟着出去了，万幸刘瑗没走很远就在街对面，等赶过去时只听见有人在争吵。

    “明天早上清空我真不行，芳姐你这生意哪能这样做。”

    叫芳姐的中年妇女穿一身发白黑衬衫，系个围裙，上面还沾着新鲜油渍，见谈不拢语气有点急，“小瑗，我摊开说，这次算我对不起你，那两人着急租给的租金要比你这儿多，我要指着房租吃饭，反正建民他已经……”

    后面戛然而止了，估计芳姐也察觉到不妥，叶梓悄悄看刘瑗，果然脸色很差。

    空气尴尬了许久，再开口刘瑗吐出的字都变冷许多。

    “芳姐，合同还没到期，现在要租给其他人你得把违约金赔我。”

    这下芳姐呆住了，结结巴巴地回道：“怎么，怎么我还要赔钱，我哪里来的钱。”她说着说着鼻音变重，竟染上了哭意，“我现在哪来的钱啊！”

    她呜呜哭起来，眼泪不停地落，很吵，一哭引得路人围观，人群挤过来看热闹更吵，叶梓头更晕了。

    刘瑗也不是不长眼，发现不对后拉住熟悉的邻里问发生什么了，那人叹气说她孙子上个月得了白血病，一直在筹钱续药。

    “原本这间门面她要卖掉的，可惜整房出得慢加上你爸的东西也都还在，她一直挺着急的。”那人拍拍刘瑗肩膀，劝着，“你别生气，瑗瑗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估计这次也是实在没办法。”

    又开始了，知晓实情的人们又开始了怜悯，安慰，劝阻一声盖过一声，一刻不停地往叶梓脑子里钻，把里面搅得稀烂，她开始头疼，甚至感受到了额角青筋在突突跳动。

    叶梓越来越烦躁越来越后悔，想不通为什么要来这里，也想不通为什么到哪里都要看这些可怜的戏。

    “那卖给我吧。”

    人群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出声的她。

    刘瑗也看向她，带着不解，叶梓没管这些目光，只是掏出手机按了两下，而后刘瑗的口袋便震动两声，收到几条微信。

    “我先付定金。”确认钱到账，叶梓迫不及待地揉上太阳xue，问，“定金够吗？你让芳姐看看吧，不够还差多少。”

    刘瑗打开手机眼睛瞪老大，不可置信道：“你认真的吗？”

    又抢在回答前问：“这里比不上对面，都是自建住宅改的，上面住人，产权分配也是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了吗？”

    是了，虽然只隔了一条大路，但对面青年旅社那儿是统一的商业街，装修精良环境又好，芳姐这儿装修老面积小，产权也难分清楚，因此会买的人很少，刘瑗也只是租下给刘建民有个事儿做。

    “买了吧。”太阳xue松快一点后叶梓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来，“反正我没事做。”

    闻言刘瑗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把手机拿给芳姐看问她要不要卖，哪料芳姐看到金额后身形微晃，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眼泪鼻涕齐下，磕着头跟叶梓说谢谢。

    叶梓吓了一跳，忙喊着“别跪别跪”，随即有人搀扶，有人推搡，场面一瞬间重新变得吵闹。

    那纷乱的声音燃起一股焦灼的火，往叶梓心底直直烧去，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不如人意，为什么总要在她面前变得可怜，她想她大概真的很讨厌这些人。

    眩晕变本加厉变成了刺痛一点点扎着脑袋，叶梓现在连站立都觉得累，她赶紧趁乱钻到了店里，一把撑住货架才不至于晕倒，架子上糖多，灰也多，一动起来就被气流卷得乱飞直奔气管，她没防住，止不住地咳。

    一咳嗽更是缺氧难受，碰巧刘瑗又在喊她，说接到了第一单生意，有人要买棒棒糖。

    叶梓无奈随手扯下个袋子就往门口走，可突然间那个声音响起来了。

    “你在嘴硬……你根本不讨厌他们……”

    “……讨厌他们，才不会觉得他们可怜。”

    一句句不停地，不停地在脑海里放。真的很吵，很烦，也很自大。

    她几乎头痛欲裂，尽力压下无名的怒火强撑着走到门口，实在是没力气客套了，也不看人就将棒棒糖递上去。

    “给，新店开业算是送的。”

    对面迟迟不接，尽管叶梓不停深呼吸试图缓解痛苦牵扯住理智，可还是没忍住抬头啧声催道：“你拿着啊，东西。”

    痛楚却在看清脸的那瞬间突然爆发，脑海里那些自大且讨厌的话蹦出了耳朵，不仅蒙上了她的双眼还扎得她心口抽痛。

    彻底坚持不下去了，叶梓就这么晕倒在她第一位顾客怀里。

    失去意识前她盯着那形状姣好的下颌骨，恨恨地想，烦死了，干脆讨厌眼前的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