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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树本就不剩几片的叶子,全被怪风刮跑,光秃秃的。
顾不上他,商响只想进屋睡觉。
天君被他怠慢成了习惯,只瞧那小小的身影风风火火跑进了房间。
捏了个诀,肖吟隐匿在了狂风里。
接着便出现在了白悟虚的小公寓。
白悟虚正站在窗台,把商响送他的多rou往室内搬。
像是早料到了肖吟会来,茶几上放了两个茶杯。
肖吟自顾自坐下,慢慢饮下一杯。
味道熟悉,是商响喜欢的六安瓜片。
“茶是他送你的?”
忍不住问,心中总是有些不大舒服。
“哪个他?”白悟虚似笑非笑,没了禅心,和尚收敛了不少飞扬神采,倒是更像个凡人了。
“商响。”拿起茶壶,肖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们怎么认识?”
很有质问的意思。
“同住过一段时间。”和尚说得暧昧,含笑看着肖吟作何反应。
冷面天君不漏眼风,只有喝茶的手顿了半刻,眉头也皱起,不细看,倒还瞧不出。
“同住?”声音愈发冷了,同肖吟喝过几百年酒,白悟虚了解他的秉性。
哟,这是生气了。
似笑非笑的讨厌神情加倍浓重,换来肖吟森然一瞥。
细数三界,也没几人受得住灵虚天君冷眼一顾,偏巧白悟虚就是一个——
天生的厚脸皮,刀枪不入,拉抻不破。
“看上人家了?”白悟虚问他,神情狭促。
天君沉默不言。
“果然还是喜欢妖怪啊。先是洛回雪,现在换了小响。”
想起从前痴恋兄长恋人的荒唐,肖吟既惭又愤。可是,白悟虚对鼠妖的亲昵称谓,却又让他陡然生出许多不满。
鼠妖对谁都好,偏就对自己冷淡。
“他从前同凡人相恋过……”想起商响口中那个美貌的穷道士,向来太上忘情、不生迷惘的天君头一次为怨妒所苦。
白悟虚眨眨眼:“是啊,他是个情种,为了那道士,把来生寿数都给了他。”
肖吟恍然。
原来,他是为了那道士才断了尾巴……
心疼和妒忌交织着。
生出煎熬的滋味。
不过是区区凡人,怎么值得他牺牲至此。
白悟虚看着旧友,眉目含笑。
话该点到即止。
他还记着商响的嘱托。
问不出什么,肖吟悻悻而归。
进入院中,恰逢商响在院子一角生着一个小小火炉。
“在做什么?”
鼠妖蹲在火炉前,窄而白净的脸在微暗的天色下映着跳动的火光。
橙色的光晕里,鼠妖抬起眼睛,漆黑的眼球像是引人堕落的深渊。
“炖鸡汤。”
他回答道,目光又放回炉子上的砂锅里。
沉默了一阵,又抬头,问:“你喝吗?”
原本只是一句客套,天君却立刻变出了两个白瓷碗。
商响愣了一愣,以为他喝惯了玉露琼浆会拒绝,这会儿却让自己下不来台。
倒不是舍不得那一碗鸡汤,就是不大想同这个顶着肖吟面孔的神仙相处。
至于为什么,心里似乎有许多理由,但这些理由却又都不是真的。
慢火熬了一个小时,终成一锅鲜汤,撇去浮在最上面的金黄鸡油,底下翻滚着泛白清透的汤。
舀了半碗,商响递给肖吟,默默无语的,懒得再说平日那些夹枪带棒的话。
从前的事,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强求。
怪不得他。
然而,虽是不怪,却还是有些怨在的。
地府等他的承诺,还是被死掉的肖吟忘记了。
鸡汤还在熬着,咕嘟咕嘟冒着泡。
商响给自己盛了一碗,瓷勺搅动着,太烫了下不了口。
天君倒是喝了个干净。
一老一小两只猫闻到了味道,都过来讨食,商响挑了点鸡胸rou,用筷子挑了喂它们。
吃饱喝足,猫儿发出餍足的叫,在这瑟瑟秋风里,不是什么太好听的动静。
“白悟虚说,你的尾巴是为了那道士断的?”
没头没脑的,商响听到这样一句。
愣了一下,心里暗自埋怨和尚大嘴巴。
“是,年轻的时候不懂事……”
想了想,却也只能这么回答。
至于那些倾慕的心思,说出来也是笑话。
摸了摸老猫的头,商响没去看天君脸上的神情。
下午风太大,倒是刮走了头顶上的积云,玲珑的月色,照得地上起了一层秋霜。
情根没了,再生不出情爱之心。可每每想起从前,却还是觉得值得。
那些日子多好啊,肖吟是他的。
终于不再逗弄老猫,鼠妖抬头,认真注视着灵虚天君的脸。
要说像也不太像。
肖吟风尘物表霁月清风,却到底还是个执着于人间情爱的凡人。
天君却是太上忘情,浑身透着无情无欲的坚不可摧。
好看是真的好看。
高鼻薄唇,一双褐瞳撩人心怀。
不知惹过多少仙子,为他碎心断肠。
“看我做什么?”在鼠妖探究的眼神下,肖吟终是生出了一丝困惑。
“我在猜想,玉山之上,到底有多少仙子为上仙倾心。”鼠妖笑着,雪白的手指握紧雪白的瓷碗,“不过他们大概是要伤心的,毕竟上仙只爱花神。”
第十四章 道长
“我与回雪并不是……”
想要解释,却被鼠妖打断:“上仙们如何,同我并没有关系。”
说完,商响端起砂锅进了房间。
炉子里的火还烧着,在寒冷秋风中变小,幽蓝色的一团,渐渐熄灭。
他生气了吗?因为那个关于自己的荒唐传言。
天君揣测着。
惴惴难安的不确定,又恍然生出终于被他在意的愉悦。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艳阳高照。
难得的好天儿,商响没窝在小院子里晒太阳,打算出趟门。
他要回鼎山。
也是突发奇想,但毕竟是出生的地方,总该回去看看。
没告诉赖在道观里的天君,只同几个朋友知会了一声,商响拿着小包袱启程。
现代交通方便,从前要走两三天的路,坐大巴两个小时就到了。
鼎山在江阳县附近,曾经是座乱葬岗。随着时代变迁,山上早没了无主孤坟,取而代之的事一座气派的学校。
不过,大松树下的老鼠洞还在,只是离开前藏的那一百颗松子早就烂得只剩下壳。
认识的妖怪大都搬走了,就连那只蠢蛤蟆也跟一只成了仙的白鹤成了道侣。
商响站在盘根虬结的大松树下,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寂寞。
一百年,可长可短。
但也足以让许多东西模糊了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