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大鱼

    我讨厌人渣，讨厌玩弄感情的出轨混蛋，无论男女。

    这件事从刚和学姐交往时就对她说过，虽然我没有经历过如此伤害，但是在社会上经过摸爬滚打，见证了身边无数人的遭遇，果然最讨厌还是这种人。

    如今，我不知不觉也变成了我所讨厌的样子？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的确为了拯救所爱的学姐不得不和其他人睡觉这个理由特别充分。”瞧见我动摇的样子，安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这种阴暗的人，你还要和我搞好关系吗？”

    “……”

    清冷的光线，动摇的心，刚刚在员工休息室立下的誓言浮现眼前。

    无论遭遇怎么样的挫折，一定不要轻易气馁。

    花花的以前遭遇过痛苦，时雨和若轩也一定经历过各种困难，安形成这样咄咄逼人的性格，也许也是过去经历所造成的。

    我定下心神，捏紧拳头坚定不移地点头：“要！不是因为学姐，而是出于我自己想亲近你，你觉得我抱有不纯目的也好，单纯和你交朋友也罢。总而言之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只是做朋友也可以。”

    安的眉间逐渐舒展，无血色的嘴唇紧紧抿起，惊讶之色浮现而上。

    “你被本体保护的太好了，真是奇怪的人。我这幅态度对你，你居然还能越挫越勇？算了，所以你现在来找我不为上床是想打发时间？”

    她眯起眼示意我坐下。

    我也觉得自己一直在被学姐照顾着，可能真的有些不谙世事。

    “打发时间这种说法太难听了，你有学姐记忆的，我们下班或者休息那天都会去咖啡屋或者游乐园放松。我来找安的目的虽然不是这样，但我独自一人面对没人的这座基地时，总是感觉很寂寞想哭，所以想到安和其他人应该都是这样，能互相陪伴的话就能缓解吧。”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气氛意想不到的缓和了下来。

    看来是认同我的说法了。

    “那你打算做些什么度过和我的时间？”

    “我……看见你喜欢看关于海洋的书，你给我讲讲海洋的知识，我用故事和你交换。”

    安思忖一会，欣然同意：“好吧，你坐过来。”

    她并不排斥我的亲近，真是太好了。

    就像同桌分享同一本书，安摊开的书本页面上描绘着栩栩如生的海洋生物图鉴。其中有一张超级可爱的浅黄色生物照片，嘴部似乎在吐露舌头。

    “这个生物好可爱。”我指着这张图好奇的追问：“是什么鱼啊？看这个形状，难道是水母？”

    “它学名烟灰蛸，又名海底小飞象，是一种章鱼。”

    “章鱼啊，我想象中的章鱼都是电视上经常播放的那种，鲜红色有很多触手，每个触手上都夹带着强力吸盘。”回忆起那些互相缠绕的触手，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不过在小吃摊上吃到烤章鱼还是觉得蛮好吃的。”

    安的表情松动了一秒，很快便恢复正常：“你大概看到的是太平洋巨型章鱼吧，不过你真是什么时候都能想到美食。”

    “不小心联想到的……”我打着哈哈趴在桌子上继续倾听她的讲解，安的嘴唇一张一合，认真的模样竟然和学姐面对电脑全神贯注工作的侧脸渐渐重合。

    长相相同，气质相似，但安更加沉稳。

    如果她能回到陆地，作为教授或者老师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在笑什么？”

    “我没笑啊。”

    她偏过头，表情严肃：“你现在就在笑，不然你就维持这个表情伸手摸摸看自己的脸。”

    后知后觉抚上嘴角，才发现的确有一道上扬的弧度。

    我在笑？既然笑就意味着高兴，我高兴的是什么？

    安没有排斥我，甚至愿意与我共度一本书，认真的模样非常吸引人，我觉得她……

    “你想到了什么？”

    “安的教授能力很强，讲的东西浅显易懂，所以就在脑内幻想，安要是去了陆地上，从事教授或者老师的工作，一定会是个认真负责的人。”

    “只是这样？”

    “当然只是这样，不然你以为我会想什么啊。”

    酒精灯上的金属杯适时发出咕嘟咕嘟冒泡声打断我们，安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上次的两个马克杯放了茶包，冲入热水，红茶的香味立刻悠悠钻入鼻尖。

    “喝吧。”红茶水面因为力推动荡起一圈圈涟漪：“上去陆地从业……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暗含遗憾的声音被吞咽茶水声覆盖。

    “学姐说了大家可以一个个被换上陆地去生活一段时间的。”

    安放下茶杯，淡然一笑：“但那还是本体的身份，我只不过是顶替她的冒牌货。所接触的也是本体所认识的人际关系网。到了陆地，我依然只能顶替本体的名字，可能还要学习她的说话做事方式防止穿帮。说真的，我讨厌这样。”

    我怔怔看着她。

    “如果照你说的我的代号叫做安，被换上陆地的生活实际就是抢夺了本体的资源，没有任何一个东西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属于‘安’的存在。”

    安居然已经觉醒到这个程度了。

    “琳，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们好，把我们当人，那就不是继续每隔一段时间来看我们，满足一下身体要求。这种做法和囚禁少女在家的变态有什么区别。认同我们是独一无二的人就赋予我们自己想要的人生。”

    她说的是对的，可是现如今我和学姐还没有能力给她们制造出身份让她们光明正大的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安的意思是，给予你人格尊严，你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是的。”

    我绞紧手指：“但是我和学姐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

    “其实做不到也没关系，我说这句话只是在你心里埋下一枚种子。”她的眼里遍布对矛盾对立。一面是对未来的憧憬，另一面则是对自己身份的妥协：“做不到的情况下，就不用换我上陆地了。我只想做我自己，独一无二的自己。”

    我该如何回答……她说的话可不是种子，而是一块石头砸进了波澜不惊的心湖，荡起波涛汹涌的潮汐。

    “等学姐醒来，我会和学姐商量，一起努力的。”

    “嗯。”她浅浅应付一声：“我已经教了你很多知识了，你不是说要用故事和我交换吗？该你了。”

    和她见面以来好像一直都是安在做主导，我被动跟着她的牵引线而行。这次她把主导权交到我手里，我要好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争取增加她对我的好感。

    “那我们一起整理藤蔓，边做边讲吧。”我提出建议：“你看地上的藤蔓不整理的话，老是把你绊摔跤不太好。”

    “……嗯。”

    我与安并排而蹲，不自觉偏移视线看着她灵活的双手干净利落的一刀又一刀剪掉缠绕打结的藤状灌木。

    幸好这个藤条并不是很粗的那种，用普通剪刀就能剪开。

    “我讲的故事叫做《大鱼》，是感动到让我一回想起来就会哭的电影。”

    “爱情剧？”

    “家庭剧，爸爸为儿子创造出以自身经历为原型的大人童话故事，贯穿了爸爸的一生。爸爸的故事结束了，儿子的故事刚刚开始。”

    “是吗……”

    时间安静的流逝，我把故事每一段感动点拆分，娓娓诉说。安是个有素质的听众，时不时点头传递给我她在倾听的信号。

    似乎过了很久，脚边的藤蔓不知不觉堆成小山坡，我感觉蹲得腰酸，遂起身右手揉搓后腰缓解酸胀的疼，打算去喝一口红茶润润讲诉得口干舌燥的嗓子。

    安跟随我起身，把手里抓的藤条扔到小山坡上，转向我的方向：“你说的故事有漏洞，既然是小时候见过的女巫，为什么又会长大遇到，这是自相矛盾。”

    咽下嘴里浓郁的茶水，我应道：“其实答案最后已经不重要了，儿子也不在意。爸爸的人生中的确出现了名叫珍妮的女孩，故事就是要曲折离奇才叫好看。我们现在身处这片深海，你说浩瀚无垠的大海深处，类似爸爸的那种大鱼会有多少呢？”

    “人是不可能变成鱼的。”

    “但人们的想象力无穷无尽，这是我们感性之人的浪漫。”

    第一次见到安的无话可说。

    到这个点就差不多了吧，掏出手机看了会时间，已经到了八点，继续打扰下去安可能会不耐烦，毕竟喜静的人也希望能有自己独处的空间。

    见好就收，把气氛弄得意犹未尽，这样才能增加对方对下一次见面的期待。

    “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我问问花花怎么把这些藤蔓处理掉。安应该也想要一个人独处吧，我打扰你那么久实在不好意思，”我把杯子放下，向她表示感谢：“谢谢你的红茶。”

    “……”她依然矗立原地，一动不动打量我。

    “……”见到安没有表示，我有点害怕冷场，马上自我挽回尊严：“我是个厚脸皮的人，如果安不讨厌我的话，下次我会再来找你说说话。对了，能不能借你的书给我拿回床上看，因为我有晚睡习惯，这里又没有信号……”

    “随你挑吧。”

    她低垂视线，一句轻不可闻的回答被我灵敏的耳朵捕捉到。

    “真的吗？那谢谢了，我就要刚才我们看的那本海洋生物图鉴。”我眉开眼笑地抽出厚实的书抱在怀里，为自己找到能再度和安见面的理由感到欢喜：“提前晚安咯。”

    加快脚步离开房间，小心翼翼合上木门。

    今天意外的顺利，果然一定要不怕困难才能勇往直前，手上的书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床上翻来覆去阅读得津津有味，海洋的神秘与深邃，未知的浪漫，都十分引人遐想。太过沉迷其中，导致很晚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