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雕像

    奥古斯托否认了她的猜疑，用只是普通的旧疾发作充当问题的答案，薇薇安并不相信，因为在那天以后，她又见证了几次他发病后的模样，那痛苦的样子甚至一次比一次惨烈，让她日复一日更加心疼。

    她每次偷偷跟在他的身后，趁他休息的时候将割破手指将流出的血液涂抹在他的伤口之上，可是这样只能缓解他皮rou上的痛苦。

    男人每天的的精力以rou眼可见的程度衰败下去，可是他却将真相掩饰。

    奥古斯托不主动提起，薇薇安也决定就此保持现在的样子。

    但是由于整日心系着奥古斯托的身体，加上她最近这段时间身体感觉有点不适，感觉有些受不了岛上憋闷的生活，薇薇安决定今日去海上透透气。

    奥古斯托对她的看管已经放松了许多，在确定了她对他的情感之后，他变得没有那么偏执了。薇薇安在房间里留了张字条后便一个人游向了海面。

    人鱼岛处于海面之下，历代族长用人鱼之力把岛与外界隔出了一道屏障，族中所有的美人鱼都居住在这个专属于他们的岛上。位于海水之中的岛既满足了族人的生活习性的要求，又可以利用天然的海水有效隔绝外界的威胁。

    美人鱼族群因为“水中岛”的存在，安全无虞得繁衍了几千年，直到十几年前的那一次灾祸，人鱼岛的平稳生活被打破，迎来了灭顶之灾。

    在与奥古斯托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给她讲了他经历过的族群里大大小小的有趣事情，包括人鱼岛的事情。薇薇安知道他内心的担忧，所以她平常都老老实实待在岛上，不叫他担心。

    但是最近心情不佳，内心想透气的今天出去，她会多加小心的。

    拨开了层层的海水，紫色的鱼尾在海水中摆动，炫出美丽的光晕，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越来越美丽了。

    好久未见的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的波光，云彩的艳影荡悠着闲适，鱼虾的姿态跃动着欢脱。薇薇安坐在海中的一块礁石之上，看着眼前这充满生机的一切。她歪头梳理着自己如瀑的长发，眼睛温柔着眺望远方。

    远远地，一艘白色的船帆由远及近，向她的方向开过来。薇薇安用礁石挡住了自己的身影，同时用余光关注着船帆的动向。可惜船太远，先于视觉，一阵悦耳的声音率先传到了她的耳畔：

    ......

    美丽的夜，爱情的夜，

    天空中星光闪烁。

    用柔和的声音唱爱情的夜，

    让歌声随风飞去带走愁思万千。

    飘逸微风轻轻吹，给我们温柔爱抚。

    告别幸福时刻，时光不再返回。

    ......

    柔美的曲调伴随着海水荡漾，船夫一边划着浆，一边深情地吟唱着。白色的海浪在船尾拖出蜿蜒的痕迹，就跟他唱着的歌谣旋律一般。

    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薇薇安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他撒网理帆，脸上陶醉着热爱生活的笑意。海水在他的眼前闪耀着金光，他的身后却突然间席卷起了压云般的巨浪，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暴响动。

    巨浪在他小小的船只后面翻滚，转瞬就将他连船带人一起掀翻到海中，白色的小船转瞬消失，乌云撞碎了和煦的晴日，海面上风波涌动，波声喧嚣。

    唱歌的年轻小伙就这样消失在薇薇安的面前，没有一丝预兆，让旁观者不得不感慨起生命的脆弱。

    休息的心情彻底消散，她的脸色转为凝重。只是思考一瞬，她便摆尾从礁石之上投入水中，再出水时，白色的小船已重浮水面，连带着落水的青年。

    海洋广袤，气候变幻转瞬。刚才的乌云没过几时就已散去，艳阳又重回天空。船中昏迷的青年缓缓苏醒，他撑着船延咳出呛进肺中的海水。等到撕心裂肺的咳声终止，青年终于缓过了堵住的那口气。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情，几经变化，最后化为了对神明的感谢，青年抬头望天，双手合十，怀着虔诚的敬意，他的嘴里祷告着：

    “感谢我主，感谢伟大的海洋之神，感谢你的大能和大爱，在今日危难时刻挽救了我微不足道的生命，您聚集海水如垒，愿全地都敬畏您的圣名，愿您的临格常与我们同在......”

    细细碎碎的祷告词传入薇薇安的耳中，她一路目送青年驶船返航，确认他安全回到陆地之后她又悄悄离开，同时她的脑中在思考：

    海洋之神，真的存在吗？

    回到人鱼岛之后，薇薇安将今日的见闻告诉了奥古斯托，她窝在男人的怀中，头顶蹭着他的下巴，疑惑地问道：

    “哥哥，人类口中的海洋之神真的存在吗？他真的是保护海洋一方平定安稳的神明吗？”

    奥古斯托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而后点头。

    “是啊，海神是整个海洋之中的神明，他神通广大，行踪神秘，薇薇怎么突然对他感起了兴趣？”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参加过的海神祭典，心中好奇。”薇薇安并没有告诉他她今天救了一个人类的事情，她知道奥古斯托并不喜欢人类，不想他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哥哥，我们海洋中有海神像吗？我想去见见。”她抬头用着渴求的眼神看着奥古斯托，希望得到他的应允。

    “有，不过，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带你去？”男人挑眉问道。

    “因为哥哥最爱我。”

    ......

    海神几乎是所有海洋生物共同信奉的神明，为了方便供奉，深海之中矗立着一座巨大威严、气势磅礴的海神雕像。奥古斯托带着薇薇安来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海神雕像面前，抬首向她指道：

    “这座石像就是海洋之神，埃吉尔。”

    “薇薇想要见他，是心中有什么心愿吗？”

    “是啊，我有心愿。”薇薇安点头，“我的心愿是，希望海神能保佑我和哥哥能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她朝着男人扯开笑脸，在他呆愣的片刻，踮脚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我爱你。”她在他的耳畔轻语。

    奥古斯托同样搂住了少女的腰，照着她的动作，吻了吻她的唇，咬着她的耳垂，语气温柔缱绻，“我也爱你。”

    两人回去之后，又隔了几天，薇薇安趁着奥古斯托不在的时候再去了一趟深海。

    她独身停在海神像前，双手合十低头向身前巍峨的雕像祷告：

    敬爱的海洋之神，我是美人鱼族的薇薇安，今天来到这里，我是来为我的兄长奥古斯托请愿。我的兄长每日受到病痛的折磨，我不舍得兄长日日受苦，听说您是我们海洋生灵的守护之神，希望您能保佑他身体康健，我愿意每天来您的神像前虔诚祷告......

    肃静的神像殿堂里没有回音，周围也只有零星的小鱼摆尾游过，薇薇安凝视着表情肃穆的海神雕像，有一丝迷茫。

    海洋之神会听到她的祷告吗......？

    薇薇安并不知道答案。

    但是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注：文中歌曲是奥芬巴赫歌剧《霍夫曼的故事》中船歌《美丽的夜晚》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