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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头声音嘈杂,祁抑扬一时没听清楚他的回复,他意识到这一点提高了音量跟祁抑扬解释:“我在搭观光巴士。” 祁抑扬应该生气的,他连飞过来的时间都要犹豫再三,下了飞机也选人最多的窗口排队过海关,同样将被打上离异标签的谈少宗凭什么能轻松自在地扮游客。但他气不起来,谈少宗一向是那种故事讲到关键时刻要荡开一笔说几句废话的人,祁抑扬用一种认输的口气问:“开心吗?” “谈不上开心,”谈少宗在风声里回答他,“散心可能更恰当。” 祁抑扬感激谈少宗这时候还愿意讲这么一两句玩笑话装作也很失意的样子,这抚慰了他此刻的困意和坐上飞纽约航班之后的复杂情绪,他不过脑子就说:“你不如来问我,我能给你规划比观光巴士还有意思的旅游路线。” 谈少宗难得很配合:“下次吧。” 但其实谁都心知肚明没有下一次。 办理离婚手续不需要两个人再一起去市政厅走过场,只需要当着律师的面处理好文书就可以,他们最终和这边的离婚律师约好后天下午见面签署一切必需的文件。 谈少宗到得比祁抑扬早。律师等在会议室里,想到上午收到的祁抑扬的律师发来的财产分割协议最终版本,他用音调并不太标准的中文跟谈少宗说:“祁先生很慷慨,说实话我处理过很多件高净值人士家事法问题,很难见到这样的财产分割安排。” 谈少宗找的律师跟他说过同样的话,祁抑扬的分配安排十分慷慨,除了所有权变动需要公开申报的股权,其他各类资产几乎都平均一分为二。对方的疑惑震惊隔着越洋电话都很清晰,再三跟他确认,谈先生,现在的分割安排是有利于你的吧,你找我和对方律师谈是为了要放弃其中几项? 谈少宗面对两位律师都是同样的回答:“我受之有愧。” 祁抑扬准时到,律师把财产分割的要点逐项读一遍,确认双方都无异议。财产安排协议单立,主协议正文反而十分简单,他们之间没什么需要持续的权利义务安排,唯一一项限制是谈少宗不能在祁抑扬之前向任何媒体或经由第三人向任何媒体公开离婚的讯息。 律师又口头询问谈少宗是否对此无异议,他回答之前祁抑扬此地无银地抢先解释:“是公司公关部同事的意思,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提前准备铺垫。” 事实上除了律师和谈少宗,祁抑扬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他要离婚的事情。瞒着公关和法务是很不明智的选择,这一点他知道,尤其是这两个部门现在本来就有棘手的问题正在处理。他虽然相信谈少宗会守诺,但天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离婚的消息一旦走漏,公关部门会变得十分被动,股价和舆论走势都难以估计,但祁抑扬宁可承担风险也不愿意现在就召来下属通知他们自己婚姻失败了。 谈少宗却对他找的这个借口表示很能理解,结婚时他见过又止公关部的阵势,想来离婚是否公布什么时候公布祁抑扬也是身不由己的,他对律师点点头,回答说:“没有异议。” 确认完所有安排,律师让助理送进来准备好的全套协议签字页,总份数不少,于是先各分一半给他们,各自签完之后再交换,场面一下就显得很正式,每签一次名字都像当时迈上一阶市政厅的台阶,只是两个人的关系走向和当时截然相反的方向。 较之结婚,离婚是这么轻松简单的一件事,祁抑扬签完二十来份签字页却觉得十分耗费心力。 律师解释他会负责接下来所有文件的递交,其他程序事项也会由他和事务所的同事处理,谈少宗和祁抑扬可能会收到法庭寄送的一些文件,他会在收到后转寄回国内。 出了事务所的大楼才发现已经到了日暮时分,纽约这天的晚霞是粉红的,谈少宗印象中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鲜艳的天色。 祁抑扬在等自己的司机,还在电梯里他就提出要送谈少宗一程。谈少宗盯住绮丽暮色看,原本彻底打消的念头又浮起来,他站到祁抑扬身边问:“要一起去个地方吗?总得有个充满仪式感的再见吧。” 谈少宗做好了被祁抑扬拒绝的准备,毕竟他亲眼见过祁抑扬决意要离开时不会任由对方拉住衣袖。更何况祁抑扬在纽约有同学、旧友、同事、投资人,他理应抓紧在纽约的时间安排一些更有益处的饭局。 但祁抑扬答应了,短暂的犹豫之后他打电话给司机取消行程,摆出听凭谈少宗安排的姿态。 谈少宗招了一辆的士,把手机递给司机看,上面写有目的地的具体地址。 两边掠过的风景祁抑扬一度非常熟悉,刚刚来纽约的时候他其实一度以为自己会永远留下,后来回了国,全世界各地到处出差,纽约却只重访过三次,分别是又止上市路演,和谈少宗结婚,以及和谈少宗离婚。他在纽约有过非常多快乐的记忆,也真心喜欢这座城市,现在却因为这最后一件事打定主意今后如非必要不会再来。 祁抑扬不愿意再多看,而谈少宗认真看窗外,好像那天坐的观光巴士还没让他欣赏够这座大苹果城。 车驶出一段,祁抑扬问他:“为什么不喜欢不动产?” 其实有很稳妥的答案供谈少宗回答,比如他只是觉得应该执行婚前签署的那份协议,或者因为祁抑扬已经分给他足够多的现金和债券。但谈少宗转回视线看着祁抑扬沉默了片刻——他和祁抑扬从认识到现在,坦诚相待的时候少得可怜,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他总该多少给彼此一个明白。 因此他回答祁抑扬:“我问过评估机构,你打算给我的住宅加上商铺,总价大概跟祁氏新办公大楼装修预算持平。” 谈少宗讲这一句其实已经足够令祁抑扬领悟他的用意。 他接着又把话讲得更透:“装修工程招标的事情,饭桌上他们提到过,但我没想过要跟你开口。” 祁抑扬不得不重新直面这件事,压垮他们婚姻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原本以为心事都已经讲尽了,签离婚文件时心底那点后悔和不甘也想好了绝不再对谈少宗吐露半分,但也许是因为意外收到了谈少宗的告别仪式邀约和一句迟来的辩解,他又觉得还有话可说。 他斟酌片刻,回答谈少宗:“我知道。虽然听起来像事后自辩,但我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谈康,我当然动摇过,想过他说的是真的,你十八岁就能听他安排跟陌生人订婚,他在我面前问都不问你一句就替你答应下来婚事,你居然还真的如他所说打来电话,我想过你再服从他一次来跟我要个装修工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回家跟你发脾气的时候,我其实期待你立刻暴怒反驳我,恨不得跟我打一架都行。但你什么都不说,而我再开口就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