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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绮州山水迢递,远在西南,下面几个县民风各异语言不通,要查账谈何容易。泰王又怎能容你回来揭他的谎? 周未晞苦笑了一声:“只怕泰王想得便是早早了结了此事。即使日后查明了是巴单郗构陷,靖王也只能去跟十殿阎王叫冤了。” 陆含章接道:“皇上的批示是先查兵器一事,毕竟事关京畿安全。所以泰王这两日加紧了要把私铸兵器这罪落实,别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画了押就可以接着查账目。只要绮州那边的真账不到,靖王就脱不了贪墨税银的罪名。私铸兵器、贪墨税银,两样加起来,接下来泰王便要大义灭亲了。” 周未晞垂目道:“靖王情况如何?”陆含章道:“靖王如何不知这关窍,所以一直拖着,让这事结不了。今日是张亭柳那妖人审的,已经用了笞背,还是用毛板。看来泰王也急得很,急着屈打成招。” 周未晞皱起了眉。大理寺与刑部的手段颇有相通之处,刑吏手里一样的板子,能因人因事打出云泥的差别。 譬如,“合格”的刑吏可以几十板子下去打不烂一块豆腐的皮,也能一板子敲碎包了层纸的砖头,纸却分毫无损。所谓“毛板”便是不打磨的笞刑竹板,上面全是木茬倒刺,叫人外伤内伤一锅炖。 白琚终于明白了潘濯为何要赶得这么急。 第三日下午的时候,绮州哈刺县知县惶惶然跪着,冷汗淋漓地迎接一位京官。 一位持着太祖皇帝的御赐铁券,带着京畿卫,拿着尚书省官印的从三品户部右侍郎。 潘濯的意见是,既然是去糊弄人的,气势自然要足一些,别管他是不是和查账这事沾边,只要能吓住人的家什,统统搬上来摆着罢。 于是几人直接进了哈刺县县衙,一进门常予溪三个就举了凤阙卫的腰牌,效果在离了“凤阙”洛京八杆子远的偏僻县城丝毫不打折,反而有升值的趋势。 接着是潘大才子舌灿莲花地跟进。唇枪舌戟晓以利害,威逼利诱动以情理,知县大人很快捧了全县各项钱谷税赋的账簿,叫师爷速去核算汇总。 潘濯特地冷着脸加了一句:“本官要的是真账,算的是实数,不然——巴知州的例子摆在前面。” 知县抬袖擦了擦额头,颤声道:“巴……巴大人,他如何了?” 户部侍郎大人惨白着脸色,阴森森一笑:“报了假账,已被处以极刑。——所以本官才来了。”唔,天地良心,这句话字字都是十足的真。 知县软在了地上。 当日下午,在哈刺县知县的“戴罪立功”的引荐劝说之下,四人遍访绮州五县,月上中天而返。各县的汇总账目正在加紧核算,明日便可送达哈刺县衙。 绮州的夜晚,和中原的到底有些不同。这里多是高山深谷,潮热多雨,县衙的墙里种了许多藤藤蔓蔓的花草,秋季里仍开着许多颜色艳丽花瓣硕大的花朵。与京里繁复华美的牡丹相较,多了几分可爱的直白坦诚。 翠绿的藤叶,盛开的花朵,不时爬过的颜色瑰丽形貌怪异的虫儿,头上挂着个一个缺了一小牙的黄澄澄的月盘。 潘濯站在院子里瞅着,想着这是景昭的封邑,也不知他来过没有,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不由得就掏出怀里的河清佩来,月光映着微抖的手心上的玉石,上面的波澜浪花仿佛真的在荡漾涌动。 常予溪走过来,轻声道:“大人……您不去躺着歇息一下么?”潘濯捏紧了玉收回衣襟里,微笑道:“小常,你以为我现在躺下,还能再爬得起来么。”撑着的这一股气力,现在是万万散不得,我还要回到洛京去。 常予溪张了张嘴,又垂下了头。 潘濯道:“我这里无事,你快些回去睡罢。还有,叫赵远好好休息,明日我有事情交代给他。” 那个黄澄澄的半满的月亮,照在洛京里便是白惨惨的。 景熙瞅了一眼月亮,今日是八月十八,再过一个时辰是便是八月十九。他的耐心有限,现在已经快见底了。 刑部大牢里是见不到月亮的。景熙站在天牢铁栏外,看着小自己三岁的弟弟,缓声道:“我要是你便痛快认了,反正已成定局,何必一日日受这些零碎苦头。” 景昭安然坐在桌前,看也不看门外一眼。语气平和道:“皇兄自然是愿意认的。日日惦记的事情,不说出来怕是会憋闷伤身。” 景熙冷笑了一声,道:“我便让你占些嘴上的便宜。你倒以为还出的去么?我明日便会入宫请一道限日的旨意。期限之内,你若是洗不清罪名,便去下面给你卖笑的亲娘尽孝去罢。” 景昭笑了笑,缓道:“那皇兄便与我一道等着罢。” 归途 启佑九年八月二十一,多日来“朕躬不豫,今日免朝”的纶命终于换了。 皇帝重新临朝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准了靖王案交由三司会审。第二道旨意是限日结案,期限就是今日。 雷霆雨露,皆是圣恩,只是这一桩,到底是雷霆,是雨露,还是兼而有之? 清晨时出了信州地界。此时天已过午,道路两旁多是繁密深林,道路也是蜿蜒着向前了。 四人不敢停歇,照现下的跑法,今日黄昏便能回到洛京,将账册递交。常予溪身后缚了一只布囊,里面叠得方方正正,赫然是数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