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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是因为宗室孱弱,而是因为懦弱无能者居于上位。父王当年治理天下时,手下可从不曾有人敢贪污赈灾银两,诸多藩镇也不敢阻碍民夫筑坝,他凭的不止是狠辣决断,而是天下人对穆王的敬畏。”他声音放低了些,缓缓道,“倘若朝堂继续掌握在这些懦弱无能者的手中,大昭很快就会腐朽,大伯父若是不愿看到这样的一天,就不要阻我。” 雍王怔了怔,无力地笑了出来:“我不阻你,我也阻不了你。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最大的敌人不是我,而是把持朝堂的世族们。”他缓缓拭去唇边咳出来的几缕血丝,“说起来,若真的让我选择,我宁愿杨家出现一位雄主,也不愿让权柄落入外姓手中。” “杨琰,”他开口唤了一声,低低道,“你手下的人虽然出身不高,但见地都不错,又有拓跋家支撑,将来只怕权势更超过你父亲。你的心太大,要谋夺的东西又太多,有一样东西,我猜你会用得到。” 他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了杨琰手中,那东西有些微凉意,不过一指来长,入手却十分沉重。 “这……这是……”杨琰已猜到了这是什么,神色微变。 “这是调动左骁卫的金令。”雍王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大伯父方才还说我太过危险,如今还肯给我兵权?”杨琰眉梢微挑,显然在猜度他的用意。 “左骁卫本就是老七的心血,我便是不给你,将来你也会想方设法将它拿去,不是么?”雍王拄着杖,慢慢站起身,他面朝承天殿,沉声道,“杨琰,我要用此物换你一个承诺。” 杨琰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的方向。 “你在这里,当着太宗的面,当着杨家历代先帝的面,承诺我一件事,如何?” “何事?” 雍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来,你可把持朝堂,可握天下权柄,甚至可代皇帝摄政,但决不可篡夺皇位!” 杨琰微微一怔,而后忽然笑了:“大伯父这话,叫侄儿如何回答?” 雍王上前一步,一把握了他手腕,老人的力气极大,像铁箍似的紧紧捏着他的手道:“倘若你篡了帝位,大昭便失了正统!此例一开,只怕更多的亲王郡王皆会纷纷效仿,妄图权掌国祚。更有甚者,便是外姓臣子,也会产生谋逆之心。到那时,大昭才是真正的永无宁日,你明不明白!” 杨琰被他捏得痛极了,脸色都有些发白,他迟迟没有答话,只听殿门外忽然传来内监的声音道:“雍王殿下,穆王殿下,大宴快要开了,皇上请两位移步宣政殿呢!” 他推门时,一阵冷风也随之窜入,雍王骤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口中血沫不断涌出,手却仍然紧紧抓着杨琰:“你应不应我?” 杨琰只闻见一股浓烈血腥气息,他茫茫然抬起头来,赶忙向殿外喊道:“快来人,雍王殿下不好了!” 殿外侍候的内监们立刻蜂拥了进来,将奄奄一息的雍王抬了出去。杨琰独自一人在承天殿中站了一会,他摩挲着手中那块沉重的金令,上面粘腻的似乎是雍王的血。有个年轻内监走到近前躬身道:“穆王殿下,奴才扶您去宣政殿吧?” 杨琰摇了摇头,他毫不在意地将那枚金令丢到内监怀中:“这是雍王殿下落下的东西,快给他老人家送去,你替我告诉他一声,就说将来若是要用时,我再去取。” 小内监不明所以地接过,应着声便去了。 那边雍王刚被抬出殿外,他的车辇可以自由出入九门,已在大殿外的空地上等着了。周遭下着飘絮般的大雪,只是从殿前到车上这短短的几步,雍王已咳得声嘶暗哑。所幸车内燃着炭盆,很是暖和,终于让他稍稍缓解了一些。下人早已奉上了药丸和温水,待伺候他服下后,便急忙赶车向宫外而去。 车马在宫内不能疾驰,等慢悠悠将要走出宫门时,后面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道:“雍王殿下,雍王殿下!” 车夫有些不耐烦地向后看了一眼,只见是个御前的小内监,脸涨得通红,像是追了一路,不由问道:“什么事?” “这……这是穆王殿下叫奴才送来的,说是雍王殿下的东西。”小内监一面喘气一面把手中的东西递进了车内。 车内的仆从接过,又转交到躺在车内的雍王手中,那东西刚一入手,雍王便似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 “穆王殿下说,这东西将来要用时,他自会来取。”小内监传完了话,便告退了。 车内的雍王却大睁着眼睛,手中攥着那枚金令,用力到骨节都微微发白:“他……他终是不肯……”这句再未说完,便没了声息。 仆从的惊叫响彻了宫门。 杨琰出殿之后,守在殿外的唐安立刻上前为他披上水貂大氅,这件大氅领子上的风毛极是丰厚,几乎把杨琰的脸颊都遮住了。 “主子,方才我在殿前瞧见卫将军,他说待今日巡逻之后,晚些会来府上看望主子。” 杨琰听见后,冰冷的瞳孔中渐渐有暖意化开,他点了点头,在漫天大雪中微微眯起眼睛,抬手搭到唐安的肩膀上:“走吧。” 唐安略觉得奇怪:“主子,不去宣政殿赴宴了么?” 杨琰摇了摇头,他微微勾起唇角:“去宗正寺。过年了,也该去瞧瞧我那两位兄长过得如何。” 第55章 手足 宗正寺大狱。 北风呼啸着将雪片从狭窄的天窗内卷了进来,牢房里一片阴冷潮湿,杨玦蜷缩在牢狱的一角,抱着手,冷得瑟瑟发抖。 起先他还动过念头,想让狱卒取些炭盆裘袄来御寒,狱卒们对着这位失了势的前穆王没有什么好脸色,虽不至于动辄打骂,但也着实嘲讽了几句尖酸刻薄的话。杨玦被这些身份卑贱的狱卒讥笑,心中自然怒极,他咬牙切齿地想着,等到脱身之后,这帮下贱的东西一个都活不了。这怒气并未持续太久,在日复一日的监牢中,他的愤怒渐渐变成了绝望。几个月来,皇帝始终没有降下任何旨意,仿佛将他忘了。雍王那边没动静,卢家竟也没有消息传来,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他猜测外面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可究竟是什么呢,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今天是元日,从昨天夜里开始,便断断续续有爆竹声传来,听得杨玦心中愈发烦闷。还记得去年这个时节,他仍是不可一世的穆王,坐在肩舆上,被抬着穿过王府,四处抛洒金钱,无数的仆从跟在后面争抢,口中不绝声地称颂他的恩德。而如今,他却在这个腐臭阴冷的牢狱中,连口温热的粥汤也喝不上。 外面忽然响起铁门打开的声音,杨玦猛然从凌乱的稻草中站了起来,他知道元日有特赦的恩典,若是有人在外为他活动,今天便是有可能将他放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