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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细雨连绵打落在刚萌发绿意的柳树上,柳枝晃悠悠地摇摆,细碎的水滴轻柔地滚落,正落在树下那锦绣鞋面上,鞋面上的如意云纹像是沾了薄墨般晕染开来。 兕奴低着头,直直盯着自己鞋尖那点湿迹,神色有些呆呆的。他小小的身影站在树后显得很不起眼,要不是穿着一身淡黄的锦袍,头戴着紫金冠,恐怕谁也不会意识到堂堂太子殿下竟躲在这里。 就在他呆立着发愣的时候,宫阶上传出个尖细的声音道:“眼看着酉时要到了,怎么还不取殿下的肩舆来。”这是宫中掌事内监马良顺的声音,如今穆王常在文华阁理事,他便奉旨伺候左右,丝毫不敢怠慢。 “不必取肩舆了,本王正想踏雨走走。” 一听这声音响起,兕奴立刻抬起头来,然而宫阶高大,将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殿前。 “是。”马良顺喏喏应了,又转过头催促左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取伞来给殿下撑着。” 他说话时隐约看见前方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不由细细看了过去,这才看清那是小太子紫金冠上的绒球,不由奇道:“太子殿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兕奴被他瞧见,只得犹犹豫豫从宫阶后转了出来:“我……我……” 杨琰听见他的声音,微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小太子一步步挨上台阶,好半天才轻轻唤了一声:“皇叔。” 察觉他这是特意来寻自己,杨琰神色有些微妙,向马良顺打了个手势,马良顺会意,忙带着宫人们退了下去。 “太子殿下有事么?” “没……”听着他冷淡的语气,兕奴显得有些胆怯,他突然觉得后悔,几乎想要转身离去。 而杨琰又放低了声音:“兕奴,是受了什么委屈么?” 听了这句问话,兕奴鼻腔陡然一酸,他上前抱住了杨琰的腿,将脸埋在他衣襟上抽抽噎噎地道:“皇叔,我不想做太子了。” 杨琰沉默了片刻:“为何?” “我……我大概是太笨了,不管是诗书还是弓马,总是不如其他兄弟们,宫里的人私下都在说,说我是个没用的太子。”孩子哭泣着道。 杨琰神色冷漠:“那又为何来找我?” 兕奴像是楞了一下,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他有些忐忑地仰起脸看向杨琰,而杨琰也正低下头来,他知道这位皇叔目不能视,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们的目光仿佛对上了。 “我心里总觉得皇叔和别人不大一样,”小太子声音软软糯糯的,“皇叔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从未听过,也想不明白,可是总是会忍不住去想。” “你现在或许不明白,不过你能记在心中,将来兴许会有用处。我另有几句话同你说,”杨琰低声道,“以后受了委屈,不必来找我。我不会像寻常人家的叔父那样哄你,因为你并不是生在寻常人家,而是帝王家。” 兕奴睁大了眼睛。 “帝王家的人生来都是对手,你和你的兄弟们现在考校诗书弓马,胜者得几句奖赏,败者懊丧几天,这远不算什么。到将来,自会有一场生死相搏的较量等着你们,胜者为王,败者为囚。”杨琰弯下腰,拍了拍兕奴的肩膀,“还有,不要对我太过亲近,我将来或许也是你的敌人。” 兕奴像是被他话中的寒意所惊,微微后退了两步,而杨琰也很快直起身,两边立刻有宫人簇拥上来,为他披上斗篷,又撑起罗伞,而小太子也只得看着皇叔的身影在细雨中慢慢远去了。 出宫的路并不短,却也不甚长,雨丝绵绵地落在罗伞上,几乎悄无声息。四周的宫人们都屏声静气,走路的声音也轻,只有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杨琰听得清楚,正是自家外甥阿尔泰,永远跟在身后五步之外。 路过一条狭窄步道时,却听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破风之响,正落在一旁杏花树上,粉白的花瓣登时连同碎雨纷纷扬扬散落了下来。 “什么人?”独孤宏第一个喝道,他看得分明,那是一枚打鸟的弹丸射到了树梢上。只是他想不明白,这皇宫禁地,怎么会有人胆敢在此用弹丸打鸟。 一旁的马良顺也跳起脚来:“穆王殿下在此,何人这般放肆!” 院墙那头静了许久,院门才缓缓开启,只见两个穿着宫锦的年轻男子一先一后走了出来,都忙不迭跪下向杨琰行了礼。那年纪稍大的青年看着很是温润,垂头道:“请殿下莫怪,新来的杜公子不懂规矩,我这便让他向殿下赔罪。” 跪在他身后的是个容貌精致的少年,他仿佛知道自己闯下大祸,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 杨琰微微偏头,向着马良顺的方向道:“这是?” 马良顺慌忙回答:“回殿下,此处是雁庭,这二位是雁庭的公子。” 独孤宏更是摸不着头脑,他知道这宫里当差的除了宫女便是阉人,可眼前这两个公子分明不是内监,怎么会公然养在内宫之中? “雁庭。”杨琰若有所思地点头。 独孤宏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微微一动。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能从舅父脸上的细微变化看出点门道,而此刻,他觉得舅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大高兴的事。 马良顺赔着笑在一旁道:“殿下,不如依照宫规,打他二十杖罢了。”他这话是存了求情的心思,毕竟这姓杜的少年是永安帝新纳的娈宠,依照穆王脾气只怕重则处死,轻则撵出宫,将来皇帝问起来倒不好交代。 少年一听要打二十杖,脸色顿时煞白,浑身直哆嗦,抬起一双雾气氤氲的桃花眼,告饶似的啜泣道:“殿下……” 独孤宏久在边陲,还从不曾见过这样柔媚的少年,暗道他这副样子,若是落在旁人眼里多半会心生怜惜,可惜舅父根本就看不见。 就在他暗自摇头的时候,杨琰却开口道:“杖责就不必了。” 少年一听,不由破涕而笑,眼神愈发妩媚:“多谢殿下。” 杨琰却根本没有抬眼,只极轻地冷笑了一声:“如今大昭以光明治天下,皇上正要励精图治,疏离酒色。宫中已有两年未办采选,年初还放归了大批宫人,以体恤宫怨之情。”他稍顿了顿,话锋一转,“本王竟不知道,现今的泰安宫中,竟还有雁庭这等晦暗之地。” 他这显然是动了真怒,马良顺慌得俯身跪倒,却又不知这位殿下怒从何来,只得结结巴巴道:“不……不知,依殿下的意思,该当如何?” 听他声音发颤,杨琰倒敛了怒色,微微一笑:“按理说,后宫中的事,轮不着本王置喙。可为了皇上的圣名,本王却也不得不多管一回闲事了。”他缓缓从罗伞下走出,轻声叹气,“三代末主乃有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