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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抓着摁着才肯敷衍地刷两下。 至于一日三餐饭后刷牙的,数来数去独他们家小屋。 许是爸妈在北通住过的缘故,家里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但牙膏皂角没缺过。 于是陆珣今晚得到人生最初的牙刷一支,眼皮上下扑腾瞧阿汀那两只手,学她挤牙膏。 阿汀留意到他的观察,好奇看向他:“你不会这个啊?” 还真不会。 陆珣四五岁的时候还住在城里,左邻右舍天天一字排开,站在外头刷牙洗脸。有大人捉弄他,哄他吃坏掉的牙膏。 半管牙膏进肚子,害得他趴在水盆边吐了一早上。 后来回村子,阿香半疯癫,陆珣彻底有娘生没娘养,一年到头吃不饱穿不暖,更没有功夫折腾这个。 要不是老大夫扣着他拔牙,现在应该是一口歪斜的烂牙齿。 阿汀从他的沉默里读出否定,有点儿诧异:“可是你牙齿长得很好,我还以为……” 以为阿香至少把该教的东西教给儿子。 但原来没有。 他的一切全是自己胡乱摸索出来的,难怪不大寻常。 阿汀绝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她是个很细心很小心的姑娘,在确定别人愿意承受之前,连同情这样敏感的情绪都不会拿出来用。 不过陆珣还是疑心自己受到嘲笑,立即凶凶地亮出一口细密大牙。 不会刷牙怎么了? 他会磨牙,向阿猫阿狗学得。 这牙齿照样长得平平整整,还是白花花的。 阿汀点点头,非常认真:“你很厉害。” 同样的情形换成她,应该没办法活到现在。 哼。 陆珣一脸‘我不厉害谁厉害’的狂妄。 他肯给的表情比以前多很多,这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阿汀笑乎乎地举起牙刷,探进牙口深处。 她是蹲着的,陆珣也蹲着,有样学样地刷牙。 她刷左边他刷左边,她刷右边他刷右边,像是对着镜子刷牙。 连她灌一口水,在鼓鼓的脸颊里来回晃荡四下,再吐出一口白沫。他也要咕噜四下,多一下少一下都不行,再吐掉。 阿汀歪着脑袋问:“感觉好吗?” 还行。 挺凉快的。 牙缝里好像有点残留的味道,陆珣又多洗两次嘴巴。 他抬头,不经意跌进她纯粹乌黑的眼眸里,看着上下两排微翘的睫毛慢慢眨了一下。 “你又不说话了吗?” 她问:“昨天晚上你找我,是有话要说吗?” 陆珣一如既往地抿着唇角,不语。 “没有也没关系。” 稍微有一点点的失落,但她不想为难他。 “我要睡觉了,晚安。” 阿汀洗干净牙刷,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放松,不小心把这个年代很少使用的词汇说出口。 “晚安就是……今天结束了,辛苦了,希望你能好好的休息。然后明天会有好事发生的意思。” “晚安。” 她又说了一次,在他的深沉的注视转头跑掉。 他停在她背后,口齿交碰,生涩的吐出两个字:“晚安。” 声音哑哑,仿佛喉咙里结了蜘蛛网。 阿汀骤然转身,双手背在身后,三千发丝在皎洁月光下打转儿。 “晚安。” 稚气未脱,唇红齿白,她的笑容纯真而灼灼,一下自眼前划过,钻进屋子里。 陆珣站在原地。 心脏好像被猫舔了一下一样。 * 好不容易得到陆珣的晚安祝福,但阿汀没能好好的休息。 深夜里骤然惊醒,心脏紧绷,仿佛坠入冰窖,完全没有办法呼吸。 一旦闭上眼睛,黑暗袭来,那天的事情开始反复上演。 梦里没有突然现身、锐不可当的少年,她捏紧石头却没能反击成功。成年男人的手指肮脏而滑腻,犹如死掉的软虫贴着皮肤滑动。 血的气味膨胀在鼻腔和喉咙口,没人救她。 只有她在寒风山林中独自而迅速的枯萎,耳边回荡着孩子们的嬉笑,与丑恶的狞笑。 这样的梦纠缠多次,她常常浑身冰冷的醒来,在黑暗里发抖。 明明坏人不在了啊。 阿汀老成地叹出一口长气,下巴靠在窗边,没办法继续睡觉。 约莫凌晨一两点的光景,夜深人静,连狗吠都没有。 天边挂着青白色的月亮,下头溜出一只长毛的黑猫。四只小短腿迈得欢快,毛茸茸的大尾巴摇呀摇,还回过头来喵喵叫,仿佛在招呼后头的人。 诶……? 日暮村里没有第二只黑猫,黑猫也没有第二个心有灵犀的小主子。 他们要去哪里? 阿汀熟能生巧地溜到楼下,踮起脚尖越过睡相糟糕的哥哥,果然路过空空荡荡的木板床。 本该好好修养的病人,差不多走到院子口去了,背影遥远而模糊。 她追上去。 “陆珣。” 忍不住叫他。 清冷的月光下的光影很朦胧,他侧过半张脸,她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要走了吗? 又要回山上去? 阿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能够既不冒犯他,也不让自己太过失落。 视线往下滑,捕捉到他手心里攥紧的小刀——爸爸曾经拿来帮他割腐rou的那把——某个凶险又理所当然的猜想划过脑袋。 阿汀不经思索地拉住他的衣角。 “不要打架。” “不要拿这个。” 她伸手握住一截刀柄,要抢。 陆珣更加收紧手指,将武器牢牢握在手心里。 有血性的野兽有仇必报,大龙爸没能打死他,他就要取走他的命。 “不准去。” 竟然不是‘不去好不好’,而是硬邦邦的‘不准’? 这世间有多少人对他说过不准,其中又有几个还活着? 陆珣眯起眼眸,厉光一闪而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伤好了再去。” 她直直看着他,无所畏惧,颇有恃宠而骄的模样。 两道细细的眉毛皱起,小脸鼓鼓的。能看得出她很严肃在生气,但还一板一眼的,继续说:“伤好了也不能碰刀,小孩不能玩这个。” 谁是小孩啊? 陆珣扬出手掌比了一下,这脸只有巴掌大。 再平着比划一下,她发梢被夏风吹起来的一撮小头发,连他脖子都碰不到。 真是猖狂的小不点。 “反正我不让你去的。” 她寸步不让,眉梢眼角写满固执。原来披着兔子的皮,骨子里藏牛的脾气。 麻烦。 陆珣懒散地松开手,锋利的小刀叮当落地。一场气势汹汹的厮杀,尚未开始已落下帷幕。 这下行了吧? 他漫不经心的拿眼角问她。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