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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昭昭和这家订婚,长子退婚后,换了次子,后来因为昭昭要退婚,转达给这家。也就是面前的这位掌家人——双鬓花白的中年人从中斡旋,不想断了结亲的机会。两个沈家一个喜好张扬,一个喜好深藏,结亲沈公容易,沈策家历来深隐于世,更有家风,支持自由恋爱,不屑联姻,想结亲极难。唯有沈昭昭身份特殊,横跨两边,是上上人选。 对方甚至提出,家里的任何一个后辈,随昭昭挑。 沈公碍于人家的坚持,一时无解。 昭昭写了第二封邮件,向那位长子求解。 长子带歉意回复,认为是自己没有解决好退婚,处理方式有问题,责任在他。他建议婚约回到最初,他会再找机会,强行退婚。而昭昭这里,不必理会一个假定婚约,照常过自己的生活。 那人言出必行,清明前后,以遇到真心喜欢的女孩为由,再次悔婚。 两次悔婚都来自对方,他们理亏,一纸婚约顺利作废。 昭昭感激人家的帮助,记得邮件里提过在筹备一个大项目,支持江水两岸的本土制造业。她主动牵线,促成了澳门沈家第一轮注资。一来表示答谢,二来也是认可这种利民好事。 当然,面前两位客人并不知此中细节。 此番来,带来了一批古物,就是为了支持捐赠活动,当是悔婚赔礼。 昭昭得知对方来意,暗暗高兴:这桩退婚,只赚不赔。 她瞄了一眼沈策……脸色确实难看。 相比而言,反而是昭昭更坦然,反正天下男人只有两种:沈策和旁人。除了他,谁对她都是路人甲,无所谓的存在。 甚至还好笑:哥你摆什么黑脸,人家来送礼不好吗? 那个中年人已经让人把藏品送入沈家私人博物馆,此刻在墙壁上投影了藏品资料,给他们介绍。 “我见过你母亲两次,”中年人对沈策说,“没想到你会是邵小绾的儿子。” 沈策未答,喝茶。 沈策母亲再嫁的早,沈策在外读书,鲜少人前现身,众人都无法将这对母子真实联系上。有不少人背后说,沈策不是母亲亲生,邵小绾只是名义上的母亲,就是因为他这个私生子,才导致父母离婚。父母为保护他,任由传闻扩散。身为沈翰中的独子,已是磨难重重,再被认定是邵小绾唯一的儿子,怕更麻烦。 这个传闻扩散极广,中年人本有几分相信,今日见沈策,颇有邵小绾那种“谁都拿不住”的潇洒,倒觉传闻是假。母子果然像。 “没想到这么年轻的人,会喜欢这些历史上的东西。”对方见沈策不答,下不来台面,转而和沈公说话。 “他学的人类学,好像和历史有关?”沈公和沈策确认。 “主要方向是政治人类学、宗教人类学,都和历史相关,”沈策答沈公,“人类学本来就是交叉学科,和社会学、历史,哲学都分不开。硕士时拿得算哲学学位。” 说到这个,昭昭想到当初婚宴前,猜他是学士学位。后来知道低估他了,那年他硕士结束,正准备再读博。可惜后来始终病着,耽搁下来。 墙壁上,影像跳出,第一个她就认识。 “金缕玉衣?”昭昭问。 “对,”接话的是坐在父亲身边的少年,“这个,是千年前沈家赠予给我家祖辈的,今天,算是完璧归赵。” “这个不是丧葬用的吗?”昭昭诧异看对面的两位,拿到先要开棺。 少年唇角被牵动,笑了:“你以为我们会开祖宗的棺吗?”他在父亲授意下,起身,走到影像前,介绍来历:“这玉衣不是棺中所出,一直没用过。我家祖上有一位据守长安的小南辰王,在野史上是佞臣,被皇帝赐死,没有墓地。” 昭昭联想到了沈家那位刀剑的主人。 少年继续说:“他有一位宿敌,驻守江水。在他死后,这位宿敌分别送去长安、洛阳两样东西,第一样就是金缕玉衣——” “金缕玉衣是丧葬的最高规格,”沈策淡淡接话,“这位宿敌,以最昂贵的葬品,送老对手。第二样东西,直接送到入洛阳都城,是战书。既然老对手已死,北境再无人能阻拦他,战书内写,十年内,他会一统北境。” 少年诧异,他所知道的全源自家族记载。没想到,沈策了解的更详细。 “你们家也有记载?”少年问。 沈策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有你们那位弑君将军的记载,江临王。”少年紧跟着说。 “弑君?”昭昭插话,看沈策,轻声问,“你都没告诉我。” “有什么好说的。”他低声回。 “很……精彩啊。”她轻声说。 沈策一笑。 少年对这位将军的好奇心也极大:“你们沈家有什么关于江临王的东西?或是记载?” 沈策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在我看来,他就像是唐玄宗,前半生值得称颂,后半生被感情所误,”少年评价,“他手握雄兵,明明有机会称主天下,竟然为了meimei弑君,放弃前半生积累。” “所以呢?”沈策仍旧在笑,“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逝者已矣,他应该放下,趁势拿下皇位,北上一统。” “意义何在?”沈策问。 “男儿当有此抱负。” 沈策轻叹,再问:“意义何在?” “他meimei已经死了,他执着此事又有什么意义?”少年反问。 “不需要意义,为民,他该做的都做过了。一个守护南境十数年的人,求死都没自由?谁能评判他?构陷他的文臣?妄图夺权的武将?还是手捧书卷、指点江山的后世?”他笑,“没人有资格。” “……但南境需要他。” 沈策平静作答:“他没那么重要,没有他还有别人。他死后,南北王朝更替几次,之后隋一统,很快迎来大唐盛世。没有他,日落日出不变,天下分合照旧,他算什么?蜉蝣尘埃。” 他停了一停,说:“可对meimei来说,他就是全部。皇帝囚禁他的meimei,不止为收回兵权,还想逼他自裁。他meimei看破这点,才先一步……自尽而亡。” 他护万民,他走后,万民恶言揣度。他不怨。 可真正以命护他的昭昭,他守不住,此一悔,千载难消。 她难过至极,透不过气。 他不再多说,看墙壁上的影像:“下一个是什么?” 影像不停切换。从最昂贵的玉衣,逐次到后,最后的一张最不起眼。一对木屐,年代久远,只剩磨损严重的屐身,小巧精致,凿有三个孔眼,一看便属于一位女子。 她被吸引。 沈策在一旁说:“汉女出嫁……”他止住。 后半句是:嫁妆中常有此物,周身漆绘,系五色彩带。 昭昭爱看喜事,每每有族内的姐妹出嫁,都要亲手为人家做。绘毕,晾在长廊下,买最贵的彩带亲手编系。他同她玩笑,问她出嫁也要亲手做?她常不答。 被问得急了,她会凶回来:嫁的人肯定不如哥哥,有何好画的? 第37章 第三十四章 烟雨落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