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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的一声。 活板门盖子扣下来,将光源阻断。 实际上这里和外面没有区别。 外面已经没有光了。 夜色吞噬了这座城市。再多的爆炸,再多的炮火,都没办法将它点亮。 下落的火花,如同天际坠落的群星。那里已经是漆黑一片。 鞋后跟撞击楼梯的声音意外明显,回音荡起一片。下楼梯,穿过走廊,他如同行尸走rou将身体向前挪动着,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等着他去做。 “费恩!”他走到自己房间外面的大厅,拥挤的人群中,还是里夏德首先看到了他,一路挤过来。 费恩垂着头没有答话,里夏德来到他面前,皱起了眉头。印象里,费恩之前出去的时候还算整洁,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可是现在,仅仅几个小时,当费恩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竟让里夏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的头发再也不是像原来那样整齐地向后梳的样子。原本漂亮的金黄色头发如同干枯的稻草,没有一点光泽,中间夹杂着细碎的瓦砾。凌乱额发下面的脸,更是让人几乎认不出来。脸上沾满了灰尘,看不出原本白皙的肤色,那双眼睛,曾经美到让人不敢直视的蓝色眼睛,现在也只如同被冷落已久的蒙尘蓝宝石,好像永远都失去了神采。 更让人心悸的是,无论是他的衣服上、脸上还是手上,全部沾满了血迹。 有的已经干涸成了暗色,落下渣来,有的还是殷红色,只是看着好像都可以感受到温热。 就好像是,他刚刚从地狱深处的血池之中走出来。 可是,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波澜,好像见惯,又好像是,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失去所有的感官,听不见,看不见。 “你怎么了?”里夏德担忧地问道。 费恩很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一个死去已久的亡灵附身在了他的身体里,又或者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碎裂了,无数碎片堵住了他的喉咙。 “托姆……”费恩神情恍惚地道,“托姆他……” 费恩的声音哽住了,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里夏德往后跌了一步才勉强又站稳,根本就不需要费恩往下说了,他看到费恩的状态,和他满身的血迹,就已经能够知道了。 费恩没有安慰他,他一点多余的心情也没有,连让自己的情绪安定下来也做不到。 他挪动步子,从里夏德身旁经过,不知道被谁的肩膀狠狠撞了一下也没有停下来。 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在大厅之中环视了一圈,他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靠着墙坐下,或者说,只是靠着墙滑了下去,瘫在了座位上。 有没有人能救救他…… 血腥、黑暗…… 他要支撑不下去了…… 费恩将脸埋在手掌心里,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带来的痛苦,腿脚差不多失去知觉的脱力、炸弹枪炮逼得人几乎失聪的剧响、令人作呕却又吐不出来的浓郁血腥气、眼泪涌到眼眶却无论如何也流不出来的酸涩、心脏像是被手捏住的窒息钝痛感,在他剧烈运动后终于能够得以休息的这一一刻,仿佛洪流瞬间涌来将他淹没。 他好无力。在这个动荡的世界上,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耳边有声音在响动,费恩的脑子还可以做到判断那是有人正在靠近,可是依他的主观,他根本不想去理会。 那人在他旁边坐下。费恩将脸抬起一点点,看到身旁那人一头硬得像铁钉一样的灰色短发,便了解了来人的身份,重新低下头去不作理会。 穆勒也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自己垂在双腿间绞起的双手,考虑了一会儿,思索着要怎么将这个事实告诉费恩。 “你想说什么?”见他半天没开口,费恩倒是首先没有了耐心。同样的,他也没有了耐心去维持原来那种对人一向不失礼貌的态度。 不过,穆勒也丝毫不在意这个。也许对他而言,比起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继续想了一下才慢慢道: “东普鲁士战役,结束了。” 这句话应该还有后半段,但是穆勒出于考虑没有说出口。 听着他说的费恩,却宁愿他直接说出来。 不过,也无所谓了。 东普鲁士战役的结束,根本不用怀疑,是以德军的战败作为结局。 参与此战役的,就有第四集 团军。 诺亚所在的,第四集 团军。 穆勒为什么会特意告诉他这个?他知道诺亚在那地方,知道他和诺亚的关系? 这些早已不重要。 加上元首下达的“决不投降”指令,所有部队必须血战到底,直到用生命换回对于这个国家的绝对忠诚。 所谓的结局,根本不需要他去过多想象。 刚才他以为自己只是站不稳脚的,那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崩塌了。 费恩的反应,比穆勒预想得要冷静得多。不,要准确说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反应,就好像……好像尸体一样。 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眼睛中也没有神采。就连他平时那种心事重重的表情,也没有了。 穆勒别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出声对费恩说些什么,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所有的人都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 地面以上传来的爆炸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这个嵌在地底的防御工事,像是被弃在风雨交加海面上的浮棺,在浪潮涌动中跌宕起伏,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一个高高扬起的浪潮打碎,成为无数碎片。 身体早已经不知道疲惫,连关于想要睡觉的信号都没有办法成功传达。只有不停运转、不停地受到各种刺激的大脑还能感觉到累。没有力气再将身体拖到床上去睡下,只是坐在这里,就可以一声不吭像石像一样坐到天荒地老。 连时间都感染了坐着的那些所有人的钝感,变得缓慢。可以用来呼吸的空气也在被慢慢消耗,好像这个深埋土里的大铁盒子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处,正在等待氧气被耗尽将他们杀死在里面的一刻。 仍然有人观察着地面以上的情况。拥挤在这其中的人中传播着市中心沦陷,街道被苏联人占领的信息。 所有的句子,在这一刻,也仅是句子而已。 不然那会是什么?脑海中呈现出来的真实景象?但事实上,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想象出此刻街上的情景了。 穆勒没有和费恩再说一句话。所以即便工事之中sao动不已,在这个墙边的小角落还保持着安静,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也很明显地被捕捉到。 费恩已经没有任何和他人交流的意愿了。穆勒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