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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 你走进客厅,雷米尔没躺在沙发上,他正趴在窗口往外看。你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听见的动静并非噩梦,而是他起来开窗的声音。你条件反射一样走进客厅,却不能继续那套【推醒他-坐十分钟】的步骤,这让你一时间呆立原地,不知该不该退回去。 雷米尔看到了你,稍微有些惊讶,不过没惊讶到停下。他继续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咔哒一声,火焰窜起又跌落,留下小小的火星,这点儿火光留在黑夜里,在雷米尔手中划过一个弧度,像一只绕着他手指飞行的萤火虫。 他没有说什么,于是你走了过去。 你在那把椅子上坐下,它距离沙发有几米远,距离窗口则只有一米不到。你能看清雷米尔眼中倒映着的火光,烟随着他的动作明明灭灭,还不足以将他的面孔点亮。这时候才刚刚凌晨,距离天亮还远,外边的微光只勾勒出雷米尔的轮廓,你坐在黑暗中,不知怎么的感到安全。 你知道黑暗并不安全,恶魔的夜视能力好过人类许多,任何圣职者都知道应当保证夜晚足够敞亮。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或许是那点火光让你想到了壁炉里的火焰,有一年,所有交通工具因为暴风雪瘫痪,你们无法立刻转移去另一个战场,只能借宿民居,小半个冬天都困在暖烘烘的炉火旁边。那十几天里你没见到任何恶魔,借宿人家的老太太给你织了一条围巾,她坐在摇椅上,炉火倒影在那双昏花的眼睛里。大人们都不在的时候,她把围巾放在你脖子上比划,以此判断还需要织多长。围巾非常暖和。 后来你没收到那条围巾,你经手的任何东西都需要经过严苛的审查,以免有人怀有歹意,又或者只是不够仔细,可能对你造成损伤。无论如何,教廷会给你们准备最合适的。 “去年这时候我们还在诺伯兰,”雷米尔说,“大冷天打恶魔最顺风,那群东西不适应地上的温度,运气好能一路打回它们老家去。” 这是雷米尔第一次主动谈起他的过去,你一下子从走神中回来,屏息倾听。 “理论上那不该是我们的活儿,十字军才负责‘下地狱’,但是战场上的事谁都说不准,死守规定的都成了死人。”雷米尔轻描淡写道,“反正我们一不小心打到了新开的地狱之门上,恶魔多得像地下室的蟑螂,我们要么下去躲一会儿,要么在上面等着被撕碎。所以我让随军牧师闭嘴,带着我的人去了下面,真他妈热,大冬天活活热死七个人。” 地狱非常炎热,宛如一个火山口,人类很难在其中长期生存,更别说战斗,这便是地狱开启后很多年人类都无法反攻入地狱的原因。即使现在,普通的随军牧师在其中也自身难保,更别说像十字军中的圣职者那样庇护他人。 “那下面有很大一只龟壳——或者像龟壳的什么鬼东西,躲进去还能有命。那帮小兔崽子一个个热得东倒西歪,废物点心,我来回十几趟搬了二三十个人,再然后地面就着火了。”雷米尔衔住了烟,吐字含混不清,“火烧了十多分钟,等它烧完,我回去看,我们下来的地方跟个烤rou派对一样,香得要命,还留在那里的人连人带包裹都熟透了,罐头军粮都炸了开来,里面的rou和菜崩得到处都是,有恶魔来一定高兴死了,这他妈配菜都给搭好了。” 他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你觉得你应当说什么,你说:“请不要说脏话。” 雷米尔无语地看了你一眼,往你脸上喷了一口烟。 烟雾在空气中散开,撞上你的脸。你不抽烟,没有人会在你面前抽烟,不过你不会因为大量硝烟咳嗽,这种程度的烟味也不在话下。你在烟雾中面不改色,雷米尔啧了一声,颇为失望似的。 “后来呢?”你配合地问。 “后来,我们就上去了。”雷米尔说,“他们运气不错,没遇到恶魔,三十几号人都活着。” 你注意到,他没说“我们”,他说“他们”。 “他们都说自己运气好,谢谢我救了他们的命。等到……的时候,”雷米尔含混地说,“他们说‘果然’,哪有人在地狱里还活蹦乱跳,我果然是个恶魔。没准我就是故意要带着他们下地狱,那些死人都送给我的同伙当了加餐。所以是我运气不好,手气不好,救了一群狗杂种。” 雷米尔发出一声嗤笑。 奇怪的是,在尖刻的嘲弄之外,他看起来真的觉得好笑,这个故事的结局,滑稽得就像那些自带配菜的、在地狱中被活活烧死的军人。 如果你更懂一些人情世故,事到如今,你大约更能明白一些雷米尔人缘不好的理由。他有着辛辣残酷的幽默感,自身强大于是也严格要求他人,固执而专断,对于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来说大概会是个让人讨厌的暴君长官,哪怕事实上他保护他们,救他们的命。 “你后悔救了他们吗?”你问。 雷米尔沉默了一会儿,说“不”。 “我救他们是我的事。”他说。 “如果你预料到会发生之后的事呢?”你又问。 “那我会提前退役,贷款让玛利亚和弗恩搬家。”他没好气道。 “你没有回答我。”你执着地问,“如果你知道他们之后会做什么,你还会救他们吗?” “我会换一批救。”雷米尔有些烦躁地说,“当时下去的有四五十个人,他们总是我的兵……你到底想要听什么?” 你不知道你想听什么,但他已经给了你答案。 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会怎么做? 你大概也会救人,并且在让他们下去前解释,在救他们上去后安抚,哪怕浪费的时间可能造成更多死伤。如果你承担着救他们的职责,你就会救他们,你还会给死难者超度,露出悲伤的表情。光是听雷米尔的转述,你就能指出许多“不正确”、“未完成”的地方,如果你是他,你绝不会如此吃力不讨好。你知道这一套要怎么做,哪怕你对那些人毫无怜悯。 士兵死在战场上,这有什么可惜?这有什么可怜?不过是柴薪焚于炉中。人总要死去,无所谓在何时何地。 可是雷米尔,即使在被战友与下属轮暴过的现在,他也叫他们“我的人”。他谈起他的士兵,有种不自觉的亲昵,你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对规则嗤之以鼻,觉得死守规则的只有死人的军官,他的动机与你不同,并非出于职责所在。 这是否进一步证明,规则更加重要? 没错,哪怕没有觉醒这回事,一个广受爱戴的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