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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为言。说者谓之四代礼乐,然则帝王致治之法,礼乐二者足以尽之乎?” “而世儒乃或以礼乐有兴,或以庶几礼乐许之。至于礼乐能兴与否,亦尚有可议者乎?” “朕祗承丕绪,夙夜拳拳,欲弘礼乐之化,益隆先烈,而未悉其道。子诸生其援据经史,参酌古今,具陈之,朕将亲览焉。” 此题初时不甚明晰,问帝王致治之法能否以礼乐二端道尽。若真按唐子畏的想法,那必然是要将礼乐一脚踹开,大谈御人之道和诡诈之妙。 然而随着第二问,礼乐应当何去何从的展开,以及后面毫不掩饰的欲弘礼乐之化,唐子畏懂了。 朱祐樘并不想听他们对礼乐有什么见解,要不要采用礼乐之制也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证明题。 他要做的,只是根据开篇的提示,从孔子言论中找到支持礼乐的观点,阐释并且维护其真理性就足够了。 三百贡士戴着镣铐跳同样的舞,谁能讨得陛下欢心呢? 唐子畏长呼一口气,沉下心来,将空白的试卷于案上铺平。手上砚着墨,脑海里将零散的想法组织成型。 他对致治之道并非没有想法,只是哪些可说,哪些要保留,需要仔细斟酌。若是不小心写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这白纸黑字的,可就麻烦了。 砚池里的墨汁渐渐润泽,唐子畏提笔饱蘸浓墨,在纸上落了笔。 “臣对:臣闻帝王之为治,有体有用,礼乐之谓也。礼以规之,而为治之体;乐以政著,而为治之用……” 唐子畏不是第一个落笔的,然其笔锋在纸上如游龙走凤,似是不需要思考一般。墨色的字迹很快覆盖了白纸的一方角落,有从旁看到的其他贡生,无形之中隐隐觉察到一股压力。 杨元兼也注意着他的动静,缓步走近,立于唐子畏身后细细查看一番。 唐子畏未曾注意他的驻足,杨元兼却是被他的字吸引住了,看着他落笔又添两三列,这才记起要走开。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朱祐樘垂眸看着众贡士的姿态,远一些的瞧不清晰,但前两排却是一览无余。 朱厚照站在他身侧,饶有兴致地指着唐子畏对自家父皇耳语道: “父皇你看,唐寅写的这么快,大抵午膳之前便可完成吧?我看就点他当状元正正好,长得也惹人喜爱,留在宫中教导我读书也不至于像那些老头子一样惹人厌烦。” “胡闹!”朱祐樘低声呵斥他,“你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 皇帝一生气,全天下人都不敢大声吭气。若说有一个例外,那边是朱厚照了。 就见他吐了吐舌头,明显不当回事儿。但手上却是轻轻顺着朱祐樘的背脊给他顺了顺气,生怕给他气坏了身子。 朱祐樘无奈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他为这唯一的儿子破了数不清的例,如今身体每况愈下,他便想尽可能多的将朱厚照带在身边,让他多学些东西,可谓是cao碎了心。 朱厚照顽皮归顽皮,但确实是个聪明的,也懂得孝道明事理。故而朱祐樘也从未真正责罚过他,甚至惯着没边儿了。朱厚照不在意身边人的品性,可朱祐樘却不得不为他考虑好。 弘治皇帝从龙椅上微微挺了挺背,将目光投向正奋笔疾书的唐子畏,与他身旁还未走远的杨元兼对上。 杨元兼于是又看了眼唐子畏隽秀的字迹,和他那论点分明的文章,略带惋惜的摇摇头走开了。 虽身为敌人,但杨元兼一直未改变过对唐子畏的欣赏,也认为他当得起一甲前三之位。只是这次,陛下那关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烈日当空,此时的奉天殿中,只余一片纸张翻卷的翩然之声。二品以上的朝臣分列殿上,数十名读卷官在其中巡查走动。 弘治皇帝坐在高位的龙椅之上,洞悉一切的双眸中,满是坚定之色。 第45章 44.43.42.41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及至申时, 唐子畏考卷已然誊好, 在案前枯坐许久。 “你已答完卷了?” 唐子畏循声向上看了一眼, 那出声询问之人正是巡查到此处的杨元兼。 “答完了。”唐子畏答道。 杨元兼低头,伸出手按在那纸上, 只见墨迹已全部干透,显然已完成有一会儿了。他提起答卷,在空中抖了抖, 调了个面儿平铺在桌上, 竟就这么看了起来。 唐子畏一挑眉, 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元兼没有立即回答他,视线从卷左缓缓挪到卷右, 直至看完最后一列字, 停顿片刻, 才看向唐子畏, 说道:“我乃今日陛下钦点的读卷官,此卷按陛下的意思, 我是要当堂呈上去给陛下过目……” “那你便就这么呈上去吧。”唐子畏笑眯眯的, 对他这明显有弦外之音的话视若罔闻。 他写了些什么他自己知道, 若不有些冲击, 又岂能试探出皇帝的态度呢? 虽然朱祐樘按他所想的处理了杨仁赭, 可却又偏偏让杨元兼在殿试之日出现在他面前。唐子畏猜不出朱祐樘到底偏向哪一方,也只有试他一试了。不论成与败,至少能看清些这被历史称赞为明君的男人心中的想法。 杨元兼深深看了他一眼, 将那考卷拿起,转身走到殿前呈给皇帝。 陆陆续续,也有其他贡士停了笔。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朱祐樘也点了另外几人的试卷,经由读卷官看过后呈递给他阅览。 其中除了此次春闱前三,与唐子畏一同经历了舞弊案的徐经的考卷也赫然在列。 朱祐樘将考卷逐一翻看过来,最后停在唐子畏的卷面上,眉头微微拧起。朱厚照见他点了唐子畏的试卷,也凑过脸来瞧。一看之下,起初还带着玩闹样子的脸上,竟也现出思索的神色。 殿上几位阁臣也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提出阅卷,面面相阙之下,俱是一脸茫然。只有李东阳看看皇上,又看看被皇上看着的唐子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或许唐子畏自己并未意识到,但事实上,他身上确实带着一股子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气质。 在这奉天殿中的任何一人,包括他的老对手杨元兼,他们的心中,有君臣、有家国。所以即便是杨仁赭遭朱祐樘猜忌被罢了官,几十年勤勤恳恳换来的地位被瞬间收回,只要朱祐樘一声令下,他儿子还得怀抱着感激的心态回来听候差遣。 而唐子畏心中什么都没有,真要说有什么,有的也只是那个五百多年以后的统一的中国。 他对如今的这个朝代,这个朝代的君主,没有丝毫忠诚可言。 而这一点,也是朱祐樘从最初便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不安定感的来源。 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