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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反问道:你不曾想过,杀了我,你们会是如何的下场? 卫庄道:你也不曾想过,我若是要带他走,纵使这里有三千禁军,又能如何? 韩非知道嬴政是何人,他可以放下一切跟卫庄走,却放不下韩国的几十万军民。 嬴政若是死了,秦国的铁骑师出有名,定会踏碎韩国城池,使韩国血流成河。 他如何能放下这些百姓,放下红莲。 他此刻被嬴政紧紧地搂在怀里,背对着卫庄,两人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模样。 而他们之间不过一步的距离。 卫庄甚至能看到他轻微颤动着的肩膀。 他看到他微颤的双臂,缓缓地举起,在半空中犹豫了很久,指尖都褪了颜色。他收拢得极慢,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嬴政,而是一根烧红的铜柱,此刻要他承受炮烙之刑。 可他最终还是抱住了他。 即使烧得满身疮痍,他也没有后悔。 他看到嬴政欣喜的目光,难以置信般地看他,将他搂得更紧。 他的目光从未从他身上落下,他却始终未回头看他一眼。 他已经给了他答复。 无数个在紫兰轩对酒赏月的夜晚,无数次在危难中彼此交心的眼神,仿佛是在梦中,不曾真实存在过。那些过往的回忆如飞刃般,将他割得体无完肤,他几乎快要站不稳。 他的心被埋入了土壤。 他最终放下了鲨齿,一如放下了自己。 卫庄走了。 他那日并未看到他走时的身影,而梦中他的背影却毅然决绝。 他伸出手想要去追逐,却抓住了另一只手。 他猛地睁开了眼。 那是嬴政的手。 他满怀着热切的双眸,一瞬间清冷了下来。 嬴政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问他:做了什么梦? 韩非无声地撇开了视线。 嬴政却毫不介意,他注视着他清澈透亮的眸子,缓声道:过几日燕国的使者来秦,刚巧是你的旧友。 他感受到他的手轻微地颤了下,知晓他在意此事,即使他依旧沉默不语。 他便自顾自地告诉他:那人叫荆轲。 他接着轻笑了一声:燕丹倒是懂得讨寡人欢心,不过燕国,寡人迟早也是要灭的。 他说这话时,眼中泛着不易察觉的寒冷。 不过那些冷意忽闪而逝,片刻后,他便俯下身凑近他的耳畔,依旧是柔声地承诺道:你也可以向寡人讨一些好处,你说的人,寡人都会放过他们,如何? 韩非直勾勾地盯着嬴政的眼睛,他在这么多时日后,也终于开口:你当初承诺我不会灭韩,你做到了么? 他开口便是在叩问他的内心。 嬴政轻轻一笑,脸上原本柔和光却突然冷了下来,他道:你当初说要九十九的天下,如今寡人替你实现这个愿望,不好么? 韩非也笑,笑得轻蔑却坦然,他反问:我要的九十九,何时成了秦国的九十九? 嬴政对他这种叩问向来不置一词,他见他乌黑的长发倾泻在鹅黄的丝绸上,宛如流墨,便一时兴起,伸手绕起一束黑发,放至唇边轻吻,他低声喃喃着那句他常说的话:这九十九的天下,寡人都可以给你,寡人只要你的一颗心。 韩非冷冷道:大王不止要我这颗心,大王要的是全部。 听到这里,嬴政笑了,他再次俯下身亲吻他的眉眼和鼻梁:先生既然知晓,那寡人当也无话可说。 火热的唇舌纠缠上来,他的吐息灼热而紊乱起来。 嬴政从未想过荆轲此次前来,竟然是为了刺杀他。 他更无法去想,这出自于姬丹的授意,一位他曾经的好友。 当他被禁军包围的时候,他毫无惧色,一脸平淡,因为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种视死如归的神情,让嬴政想起了清和宫的那个人。 可惜他不是韩非。 他那些放下身份与自尊的容忍,绝不会给第二个人。 但他这次并不是没有受到惊吓,不过于他而言,这种惊吓,远比不上韩非拿命威胁他的时候。 他曾经每摔碎一个玉杯,都能让他心神不宁好久。为此,他用的那些器具统统换成了紫檀香木,整座行宫也找不到任何一个铁器。 他来到清和宫时,也的确是带着愠怒的。 韩非像往常那样在案上写字,他推门而入的时候,韩非难得地看了他一眼,他为这种在意感到片刻的欣喜,尽管他知道韩非在意的是谁。 他冷笑:你就不想问,你那位旧友,今日做了什么么? 韩非道:大王昨日说了,他是燕国使者,无非献礼求和。 嬴政道:他那把剑,的确是把好剑。 他说的意味不明,韩非却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僵硬,握笔的手也停了下来,悬在了半空中,在雪白的丝帛上洒下了一个墨点。 墨迹越染越开。 嬴政也越走越近。 他知道聪敏如他,无需自己解释。他依旧像往常那般轻轻地搂住他的腰,语出却是嘲讽:我倒是不知道,寡人杀了你,会遭这么多人记恨。 韩非望着那个墨点出了神,思考片刻后,他便就着那个墨点,写了一个“剑”字。 嬴政道:他在朝堂之上,禁军之中,口口声声骂我暴君。 韩非没有抬头,平静地反问道:难道你不是么? 嬴政笑了:你说我是,我便是。 对于韩非的谩骂,他更像是从善如流。 他接着道:我本想饶他一命,但是他却说我杀害忠良,要替你报仇。 韩非身子猛地一颤,霎时间全身都凉了下来,就连呼吸也泛着冷气,但他却依旧没有抬头。 他照常那般写字,即便笔锋早已不稳。 可他的心绪已然乱了。 嬴政对这种冷漠忍无可忍,他猛地箍紧了他的腰,扣住他的下颌骨,逼他直视自己。 嬴政注视着他那双清澈潋滟的眼眸,漆黑的瞳孔中流光一闪,仿佛在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自己的心便愈发暴虐起来。 他双眸似火,咬牙道:他刺杀寡人,险些得手,你竟然无动于衷。 韩非却笑了,甚至带着遗憾反问道:我要有何表示?叹息他作为燕国第一的剑客,竟然没有杀了你? 他笑若清风,拂过他眼中火焰时,却让那场大火燎原般的烧了起来。 势要把一切烧成灰烬。 他微眯起的眼睛像野兽般凶险:你就这么希望寡人去死? 韩非却用他曾经那种可笑的口吻:你竟然认为我不想你死? 嬴政冷冷道:可惜不能如先生的意,寡人没有死。 他甚至存心激怒他:在寡人的将士之前,再锋利的剑,也是废铁。 他注意到他的吐息明显不稳,就连腰肢也颤抖了起来。 他笑了,任何涉及到那个人的字眼,他都会如此反应。 他索性再将一军:你如此在意?那我便让你瞧瞧他可好? 不等他拒绝,他便大声道:来人,将荆轲先生带进来。 恐怖的预感蔓延上心头,他猛地把脸转了过去。 嬴政却强制地把他的脸掰了回来,他一个眼神示意,侍卫便把呈上的盒子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