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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那里都是通政司刚送呈上来的奏疏,阁老们可能尚未票拟完。” “那有多少拿多少,朕这就批去。”他说着,随便整了整衣冠,也不让人随侍,径自起身出了大殿。 更漏声声,灯影幢幢,今晚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煎熬。 捡着几份重要一些的先行批过了,又顺次批览了十几份,光这些他便用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略有些烦躁地轻叹口气,祐樘又翻开一本奏疏,打眼扫了一下,发现又是一份无甚意义的——无非是言官们狗咬狗打的口水仗。自从他借着太监蒋琮和陈祖生的事情敲打了言官们之后,此类的奏疏虽然少了很多,但也并未完全杜绝。 祐樘面色微沉,手腕稍稍一翻,就将那封奏疏甩到了御案上。他靠着椅背,感到心底的那股烦躁正迅速滋长。 他平日里一直都是一派好脾气的样子,什么时候嘴角都挂着温和的笑容,这样阴郁的神色是鲜少在他面上出现的。旁边的内侍们看到此情此景,都暗暗在心里添了一分小心。 祐樘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光彩华盛、精致漂亮的玳瑁朱笔,不知第几次询问内侍道:“什么时辰了?” “回万岁爷的话,再有两刻就到亥时了。” 祐樘捏着笔杆的修长手指忽地紧了一下,眼眸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他眸光流转间,无意间瞥到在笔管上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刻着一行极细极小的字:笔匠施阿牛。 那标记一般人很难注意到,但他目力极佳,随意一瞥便瞥见了。 他默念了一遍,眉头轻蹙一下,拿着那支朱笔对着一旁垂首侍立的内侍们展示了一番,问道:“你们谁知道,这御笔是哪里进呈的?” 片刻之后,其中一个踌躇了一下,上前朝他行了个礼道:“启禀万岁,若小的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江南吴兴造的那一批,上月三十刚送进来的。” 他将那支笔“啪”地往御案上一搁:“传朕口谕,拟一份敕谕,让这个叫‘施阿牛’的笔匠改一个名字,他这名字太俗了。” 众人皆是一愣——万岁爷怎么突然想起给人改名字了? 那个方才应话的内侍强忍着没笑出来,躬身问道:“敢问陛下,要那笔匠易成何名?” 祐樘瞟了一眼那支横躺着的玳瑁笔,脱口道:“施文用。” 那内侍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望着外面的沉沉夜色,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越来越浓重。 还没回来,她居然还没回来。 祐樘猛地站起身来,出了门就直奔宫后苑。 左右没心情坐在这儿,倒不如去散散心。不然,他怕他会忍不住把殿里那帮内侍的名字也都给改了。 钟鼓楼的鼓声第二次传来,提醒尚未入睡的人们,如今已经是二更天了。 眼下都夜禁一个时辰了,城内早已禁止通行了。所以,漪乔是在祐樘派遣到她身边的暗卫的护送下悄悄回宫的。 她知道自己晚归了不是一点点,因此一路上心里都十分忐忑,琢磨着该怎么跟祐樘解释。 为了稳妥起见,她决定先去坤宁宫换下宫外的那身行头,然后让暗卫去跟祐樘送信,告诉他她回来了,免得他继续担心。 她换好衣服从寝殿出来时,一抬眼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尔岚?”漪乔惊讶道。 祐樘在她离开后,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就将她身边的一帮老人儿都换掉了,尔岚是她当时的贴身宫女,自然更是必须换掉的人。 尔岚看见是她,赶忙上前行了个大礼,一时百感交集,眼圈当下便泛起了红:“娘娘,奴婢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回来,还能再来伺候娘娘……奴婢听闻娘娘身体不适,在寝殿歇了一天了,奴婢想去看看,但又怕扰了娘娘的清静……” 尔岚能回来,漪乔自然开心。跟绿绮比起来,尔岚知根知底得多,也省了她不少心。 当初将人调走是祐樘的安排,如今突然又复归原位……看来,这很可能也是祐樘的意思。只是……他也知道绿绮不简单? “快起来吧,你能回来自是最好的,本宫没事,”漪乔笑着把她扶起来,“绿绮是不是被调走了?” “是的,听说她被调到喈凤宫伺候太妃们去了,今日就走了,还有一个名叫焦尾的也随着她一起调去了,奴婢也是今日刚被调回来的。是坤宁宫的管事姑姑亲自经办的此事。” 漪乔眸光闪烁,暗道祐樘这个时机选得好,趁着她不在的时候直接授意管事宫女调动人事,免去了她许多麻烦。 “陛下可是在乾清宫批奏疏?”漪乔笑着随口问道。 她算准了他没见着她的人必然是不会就寝的,而这个时辰,他还没有就寝的话,必定是在伏案办公。 “陛下……陛下独自去了宫后苑。” “宫后苑?这都二更天了,陛下去宫后苑做什么?”赏花么? “奴婢不知,奴婢也是听陛下身边的长随说的。陛下似乎心情不佳,不许任何人跟着。” 漪乔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叹气道:“随本宫去一趟宫后苑,寻陛下。” 虽然有宫灯照着,但是夜晚的宫后苑还是很黑的。漪乔手里提着一盏六角琉璃灯,一路走一路环视,几乎找遍了大半个宫后苑都没寻见他。 正在漪乔犹豫着是继续找下去还是回去等他的时候,恰逢一个钦安殿的小太监从此路过。他跟漪乔见了礼后,得知她是来寻陛下的,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漪乔看出了端倪,审视着他道:“你是不是知道陛下在何处?” 那小太监低着头不敢看她,嗫嚅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漪乔眸光一沉,语气加重:“你说是不说?” 那小太监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最后缩了缩脖子道:“小人……小人方才看见陛下跟沈学士朝着那边的白玉兰树去了……”说着,他朝着东北方的一隅指了指。 漪乔一愣——沈琼莲?他们怎么凑在一起的?他这是要在半夜三更跟她一起赏花么?那也不对,现在已经过了白玉兰的花期了,难道去欣赏空枝? 她蹙了蹙眉,率先向着那片白玉兰疾步而去。 白玉兰俗称望春花,是早春到来的标致,但是这个时节已经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