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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还说你赢得很轻松!” “举重若轻,局外人只看见‘若轻’也是常事。”凌玉城漫不经心地垂了下眼。这一仗的辛苦危险只有他自己知道,带着一千客军长驱数百里,深入他从来没有到过、地形完全不知的地方,收拢三千吓破了胆而且语言都不通的溃兵打一场仗,归途中还要压制比自身人数多一倍的战俘……也就是回了御营,才能说得上大局已定,这一场大胜终于没有了变数。 “你不当回事,别人可是上朕这里告你来了。”元绍侧头凝视着他,“说是你为了一点点小事就擅杀友军将士;抢回了友军的马匹铠甲却擅自吞没;贪占友军缴获的人口辎重……你怎么说?” “臣不过是叫黑水将军处置犯了军法的士兵,如果这也要告状,除非他们不当我是主将。”凌玉城毫不迟疑地回答,“至于战利品,臣早就上奏说所有战利品一律归公,由陛下旨意分配,莫非陛下不高兴?” “你不知道我大凉的规矩,一向都是谁抢到就归谁的么?”元绍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居然还敢自做主张?” “谁抢到就归谁才会让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凌玉城故意用元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出意料地被狠狠瞪了一眼,“反正这一战我是主将,要不是我,那些东西抢不回来不说,连黑水将军都得死在半路上。他要不遵我的规矩,有本事自己去打赢了再说!” “你倒还有理了!”元绍努力板起脸,眼底却跳动着温暖的笑意,“骄横跋扈、擅杀友军、擅改军制——朕说你两句你还不服气!好吧,姑念这一仗确实是你打赢的,黑水卫也是被杀散了以后你收拢过来的,朕就替你做了这个主。下不为例,记住了?” “臣遵旨……”凌玉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神色却渐渐肃然。“军制眼下还不是改的时候,臣记住了。” “敲打敲打他们提个醒是好的,否则那帮家伙都不知道谁是主子。”元绍也收起了方才的轻松戏谑,“只不过我大凉控弦之士五十万,平时为民、战则为兵,除了少数精兵,国家不负担粮草甲胄也不管赏赐抚恤,就只靠抢来的这点战利品过日子——不让士兵去抢谁跟着你干?……好啦,朕也知道这个制度终究要改,只不过得一步一步慢慢来,这次就当是你自做主张好了。缴获的人口财物由着你先挑,如何?” “谢陛下……”听他把“就当”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凌玉城情知“自作主张”这个名头对外是要自己担下来了,也只能看在赏赐的份上低头谢恩。“既是如此,臣还想求陛下恩旨——” “什么事儿?”看凌玉城起身退下几步,面对自己恭恭敬敬地低头施礼,元绍微微凝眉,颇觉诧异,“有话就说,多大的事情值当你这样?” “就是陛下方才说,除了少数精兵,国家不管赏赐抚恤。”凌玉城低头回答,“这次跟着臣出兵的士卒颇有伤亡,臣想求陛下恩典,容臣抚恤死者家人,受伤不能再战者奉养终身。另外,玄甲卫在青州的军祠已经落成,臣想求陛下亲题匾额——” “军祠?”元绍一挑眉,“祭祀典礼国家自有制度,大凉从来没有哪一卫单独为将士立祠——你建军祠做什么?”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为牺牲将士立祠奉祀也是应该的,往大里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不是一个臣子就能自作主张的事情。 “陛下知道,臣的将士都是从虞夏追随而来。”凌玉城一直低着头,元绍看不清他神色,只听得他声音越来越是低沉,“他们多半是单身汉子,上无宗族,下无儿女。臣只想让他们身后有所归依,就算没有家人,也不至于沦为孤魂野鬼……” “你……”元绍刚想说“你大可以请旨为国家所有将士建忠烈祠”,忽然心头一动,黯然住口。 “第三,我死之后,不葬皇陵,不入宗庙,不受祭祀。” 半年多前的那个子夜,两人定约时的情形,至今历历犹在目前。那是凌玉城提出的最后一个条件,在得到承诺后起身下拜,就此定下君臣名分——上无宗族,下无儿女,不入宗庙,不受祭祀——那座军祠,是凌玉城唯一能拥有的归依之地了吧? 闷闷的一痛从心口蔓延到指尖,那一瞬间,元绍几乎想说他后悔了——当时答应得实在太过轻率,其实,可以不必这样的……然而,看着凌玉城倏然抬头凝望过来的眼神,到了舌尖的话语还是默默收了回去。 “你……想让朕题什么字呢?” 第47章 失恃孤雏云何贵 在御营只停留了一天,玄甲卫兵分两路,奔向青州:八百多人押解战俘,缓缓而行;凌玉城携一百亲卫载着死难同袍的骨灰兼程赶路,抢在清明之前主持了军祠的开光仪式,将死者安葬、灵位奉入军祠,随即掉头奔向京城,堪堪赶在御驾入城之前汇入了元绍的队伍。 挟大胜之威返回的元绍心情很好。 一千对两万,大胜而归,青州添了八千青壮奴隶;顺带敲打了黑水卫和周边一带,那个黑水将军乖乖把长子送进了玄甲卫,料想渤海部可以太平几十年;太子新添了嫡长子……桩桩件件都是喜事。 因着这样轻松的心情,在寝宫安顿下来以后,他居然拉着凌玉城悠悠闲闲地在后宫逛了过去,一路走,一路指点给他看幼时在哪座宫殿住过,在哪里和进宫与宴的堂兄弟打过架,在哪里摔碎了母后心爱的花瓶……即使被凌玉城时不时地嘲笑几句,也只能让他的嘴角往上翘得更高。当然,诸如哪座宫殿住过他哪个妃子之类的话,最好想也不要想起来。 “那,这边的嘉宁殿里有棵老大的梨树,花开起来一树雪白,透明似的,整个宫里都像被白云遮住一样。那次朕摔碎了母后的花瓶,就爬上那棵树掏了一窝鸟蛋,烤熟了端去给母后赔罪……” “结果呢?”凌玉城听得津津有味,赶上两步,眸子熠熠发亮。在他和母亲相处的有限回忆里,从来没有这样淘得无法无天的时候,或者说,生活太艰难,不容许他这样挥霍母亲有限的精力。一天下来,能依在母亲膝下跟着她识字念书,或者听她用那支旧竹笛吹一支小调,就已经是母子间最大的享受。 “结果那是铁勒部的神鸟,罪没赔成,被母后揪着耳朵拎到奉先殿跪了半天,还是父皇从前朝赶回来才救了我……也不知道那窝鸟还在不在?对了,嘉宁殿现在赐给小十一住了,看看去?”不等他回答,抬脚就踏进了殿门。 凌玉城怔了一怔,然而现在说不去已经迟了,满心不情愿也只能跟上。嘉宁殿名为殿,其实是个两进的院子,正门嘉宁门后,一座丈许高的石影壁巍然矗立。那影壁上天然石纹如流水堆叠,趣致盎然,凌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