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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多嫌着咱们呢,出去跟我吃茶去罢!” 这些天里,六儿虽然也瞧出来他家三郎和贺小郎之间有些不对,但猜测到底比不上亲眼见到,只看得目瞪口呆,被邝不疑强拉出去时,还不住地回头望,差点在石阶上磕着了。 邝不疑啧了一声,道:“等小贺好起来了,我看他非得撬了这几块破石头不可!” 屋里贺言春和方犁听到他的揶揄,各自含着眶眼泪,相视着笑起来。 后来听方犁说起,贺言春才知道,他被人从彘圈救出来后,一直昏迷了四五天,后来又发起高烧,眼看着人不行了,程五拿了他老子的腰牌,请了宫里最有名的老太医来,才算保住他一条性命。 老太医说他挨打时,肺腑里受了伤,又没及时医治,反使力过猛,致使伤势愈重。相比之下,左臂的骨裂和后背的咬伤倒是小事。万幸人还年轻,身体原本又不错,这才添了几分熬过来的希望。方犁把老太医扣着不放,就住在侧院里朝夕诊治,几人轮流守着、日夜看护,眼看着热渐渐退了,今日早晨,太医细细看了,说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方犁才肯打发人家回家去。 在贺言春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朝廷上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皇帝本来在郊外狩猎,不知为什么,突然中断行程,急匆匆赶回宫里。第二天便传出小道消息,说皇帝吩咐宗正府,要彻查宫中几桩旧案,包括早几年的陈美人溺亡和王美人小产等事,说是有宫人出首,供出这些事都与皇后有关。大长公主听了,急忙进宫为女儿求情,却被皇上狠狠训斥了一顿。公主脸上挂不住,回府里来便气病了。 公主一病,宗正府里便有公卿王侯上奏章,纷纷言道皇后乃天子结发之妻,多年打理后宫,并无大错。皇上不宜偏听偏信,为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责难皇后等等。往日有人劝着,皇帝也就罢了,这回却份外硬气,勃然大怒地把领头的宗正令臭骂一顿,说他年老昏庸,遇事只会看大长公主脸色,置祖宗律法于不顾,一味地和稀泥。 宗正令乃是位尊贵的老亲王,被皇上骂得一口老痰上来,回去后就上了称病折,说自己年迈多病,实难担任宗正令一职,恳请皇帝允许自己辞官回家休养。平日公卿们若辞官,皇帝照例是要挽留的,谁知这会皇上连旧例都不循了,直接允了,从王侯中另挑了一位年轻些的,接掌了宗正府。大长公主等人听见消息,越发气了个倒仰,这时想再从中作梗,却也迟了。 紧接着皇帝又下了旨,正式册封郑氏女子为美人。因郑美人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皇上遂令她住进延寿宫侧殿养胎,一应饮食起居,皆由皇太后经手。其寡母兄弟,也在一日之内三次受到嘉奖赏赐。后宫喜讯,也在前朝引起微妙变化,一些因皇上婚后久无子嗣而生出的谣言不攻自破,三公九卿、文武世家,有人欢喜有人愁,朝中那些中立派也开始考虑,要如何向年轻的皇帝表达忠心。 一连几日,皇帝在朝堂上把臣子们挨个敲打了一遍。这天他处理完政事,又把程老将军留下了,先表扬了几句,说这回出门狩猎,老将军亲率禁卫驻跸警示,十分辛苦,理应嘉奖云云。过后又议起更换延寿宫中郎将一事,道:“莫老将军年纪大了,上回上了封折子,说想辞官回家,尽享天伦之乐。卿以为如何?” 程老将军一向小心谨慎,这时便说了句活话,道:“皇上是自古难得的仁君,体恤臣属之心,实在令人感佩。只是延寿宫乃是太后寝殿,需得一个老成周到的人守着才好。” 皇帝听了那几句马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老成周到自然好,只是我以为,内宫侍卫统领,首要的还是得忠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等人才宜放到宫中来,老将军你说是不是?” 程老将军心里暗惊,忙点头称是,两人商量了一番新任人选,临走时,皇帝又道:“听说你家五郎,为人最是侠义,又精于骑射,何时把他叫过来,让我也瞧瞧。” 程老将军忙不迭地谦虚了一番,说自己家老五虽然忠正耿直,却嫌毛燥了些。皇帝笑道:“年轻人嘛,小毛病是有的,也要多给他们机会去历练,你说是不是?” 程老将军战兢兢地走了。等回去后,他独自坐在房里,捋着胡子沉默了半天。老五他本是准备要狠揍一顿的,只是不知那小畜牲躲到哪里去了,竟逃了一顿好打。如今皇上都亲口夸奖了,以后程家说不定还得指望他光大门楣。 于是,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程老爷子把老大叫来,让他给老五换一处宽敞些的住房,把人客客气气地请回家。末了还感叹道:“想不到他看着愣头愣脑,倒比咱们都有眼光,往日倒是我错怪他了。” 这边程老五终于风光体面地回了家,再不用东躲西藏了。那一头城外程家田庄里,贺言春自从醒了以后,嘘寒问暖的人也没断过。他阿娘阿兄和石头几次三番过来看他,自然又流了许多眼泪。新封的郑美人也叫人送来各种名贵药草,拳头粗的人参当萝卜吃,巴不得一天之内就把兄弟的伤养好。白氏本来要接贺言春回郑府里去,因怕新长的骨头挪动了不好,这才一直叫他留在程五的田庄上养病。 方犁如今只偶尔回自己家应个景,十天里总有八天呆在田庄上。在他精心调理下,贺言春病情一天好过一天。只是病虽好了,人却新添了许多精致毛病,吃饭要喂,吃药要哄,娇气得不得了。 这天邝不疑来看贺言春,恰逢方犁不在,两人在房里闲聊了片刻,六儿端上一碗齁苦齁苦的药汤来,贺小郎端起碗,一口喝干了,漱口之后,没事人一样,继续靠坐在榻上,听邝不疑讲朝中之事,又朝他打听清暑殿几个侍卫兄弟们后来情形如何。 正说着,方犁从外头回来了,洗了脸过来看贺言春。刚说了两句,六儿又端上补药来。这回贺小郎却忽然变得荏弱起来,闻着那药,皱眉嫌苦。方犁便接在手里,端着药温声哄他,好容易喝完药,方犁给他漱了口,又喂了块饴糖在他嘴里。就见贺言春含着糖,可怜巴巴地道:“还是苦。” 方犁自然心疼,握着他手,哄着道:“先忍两天,等再吃几回,病好些了,叫人换丸药来,好不好?” 贺言春便委委屈屈地点头,后来两人也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私房话,他这才又高兴起来,眉花眼笑地直盯着方犁看。 把个邝大在旁边看得呆了,说了两句便告辞出来,他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往外走,心里有些嫉妒、有些羡慕、又还有些鄙夷,想,男人有了相好,就都是这个腻腻歪歪矫情rou麻的鬼样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