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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的钱袋便空了个七八。为的是半路上逢上了热闹,原君游一见一堆人围着便要挤进去。 挤进去却发现不过是寻常戏码,一个冤仇极其深的妇女在卖身葬父。要说那妇女,也真是好颜色,二八年华,又一身孝,哭得梨花带雨。无怪原君游一见便消受不得,先将钱取出二十贯,然后将剩下的像竹筒倒豆子般倒到那妇女怀中。 那好颜色的女子见了,便一抹眼泪,娉娉婷婷起了身,道了个万福。原君游不待她多言,大手一挥,道:“做牛做马还是以身相许都不必了,我穷,养不起你。小娘子,埋了老父之后,您呐,打哪来回哪去。”又挥一挥衣袖,大步流星离去。 我追上他,埋怨道:“埋个死人用得着那许多钱财,你发善心也得有个度。再说,真收了那小娘子又有何不可,贵府都脏得没地下脚了,哪怕让她给你扫个地也好。你这般潇洒,人家只怕拿你当冤大头呢。” “冤便冤吧,我还想过安生日子呢,可不愿招惹个孝女烈妇回家。 好容易远远望见“刘伶居”的酒招子,又见有人坐在地上大哭,头上摔了个大包,屁股旁边是破掉的酒瓮。我再仔细一瞧那人的脸,乐了,是昨晚那个踹了我屁股一脚的酒馆伙计。原君游也乐,大摇大摆走过去,奚落道:“我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头上摔个包至于哭成这样,也不嫌害臊。” “摔死我算了,我赔得起瓮,也赔不起酒。主人不但要打骂我,也不会再给我饭吃。是在做梦就好了,一定是在做梦……” “你瞧瞧,痴人说梦呢!”原君游转过头来,脸上笑出朵花来。又问那伙计:“这酒值多少,把你怕成这样?” “二十贯。”伙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正好。”原君游抓住伙计沾了酒和泥的脏手,直接将整个钱袋拍上去。然后挠挠头,对我很腼腆地笑:“今日我们只好先喝水了。” “好啊,冤大头今日终于冤到家了,我买些酒与你庆贺。”我笑道。 地上坐着的伙计仿佛喝醉了,呆呆望着手中钱袋,又将钱悉数倒出,仔细瞧,口中喃喃念着:“该不是做梦吧,千万别是梦。”说着张口用牙结结实实咬了手背一口,忽然跳起来叫到:“太好了,太好了,不是梦。”对原君游连连鞠躬,接着一路跳进酒馆去。 “你看,他真是痴了,一会儿盼着是梦,一会儿又怕是梦。”原君游对我笑道。 又一场宿醉之后,我想起了自己还有两个病人。莲若毫无起色,寿昌公主的气色却大好起来。宫中上下都开始称赞我的医术,救就连梁皇也龙颜大悦,赏赐我许多珍宝。 但她真正的病情只有我清楚,我所给寿昌公主开出的药方,此时多令人充满希望,再过几个月,就能多令人绝望。不过,公主之所以看上去康健不少,除却医药之效,很大原因是她原本阴郁的情绪为愉悦所取代,这就在我的意料之外了。 我能越来越感到她的欢悦,可以看见她逗着金笼里的鹦鹉说笑话。经常我还未踏入漪兰殿,就已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愉悦的情绪之于重病之人就如同一根稻草之于溺水之人。 他们想要她攀着这根稻草上岸,自然是不能够。 ☆、花与雪 当我走进她的宫殿时,她正斜倚在软塌上,一旁鸡翅木案几上摆了碗热气腾腾的药。她手里拿了幅画在看,眼中泛着某种温柔神色。天并不冷,然而一盆炭火在她身旁烧得极旺。 一群揣揣不安的宫女和宦官跪了一地。在宫外,我刚刚才听说寿昌公主为私藏一副画的缘故而惹得龙颜大怒。 我向她行礼后,她将画卷递了过来:“你看这画好吗?”我双手接过了,见画上是两个憨态可掬的女童在跳舞,舞是柘枝舞中的屈柘枝。幼时曾在金陵见过,此舞一般由两名貌美灵秀的女童表演,她们会先藏在或是纸,或是绢,或是锦缎做成的莲花里,当花瓣渐次绽开,花中女童便会自莲中钻出,相对舞蹈,舞姿曼妙柔美。家中两个姊妹曾经学过,可惜她们腰肢太过粗硬,没有学会。 在这画纸上,红莲已然盛开,两名貌美可爱的女童高挽着飞仙髻,身着色彩艳丽华美的舞衣,隔着红莲舞蹈,她们遥相望着,眉眼与舞袖皆媚软而稚气未脱。 “这画很美,跳舞的女童很好,再长几岁必是人间尤物,有诗为证:‘柘家美人尤多娇’。此画似是出自今人手笔,不知这名画师是谁,倒想向他问问,他所画是眼见之舞,还是梦中之舞,若是眼见之舞,还要再问问,是何处何年何人在舞。”我一时被画迷了眼,话已出口,方才惊觉词句有些许轻浮。 “这是位了不得的驸马画的,我很喜欢这画,却不喜欢那位画师。画这副画的时候,我与jiejie都还小,如今,我空长几岁,她却永如当年,连画上的影子也留不得了。”寿昌公主缓缓说着,嘴角浮起有些凄凉的笑意。 原来画上的女童是寿昌公主和其他的皇女,我一时怔住,方才的话可当真是大不敬了,好在公主并未有将我这轻浮子处死的打算。这画师倒也有些意思,出入皇宫多日,对梁宫旧事略有耳闻,我隐约猜到,作这画的大约就是原君游曾想刺杀的,书画一绝人品却不是太好的那位驸马赵岩。 画中女童有一个如今就在我眼前,身份尊贵,追忆往昔。触怒皇帝的自然不会是自己女儿的画像,而是另一名当年跳舞的女童。这女童,应当就是如今不能轻易提起的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即是大梁废帝,当今皇上几年前诛杀的兄长朱文珪之女。据说清河公主在父亲兵败后被杀,尸体也被焚烧得面目全非。而作这幅画的赵岩,又对当年皇上诛杀兄长一事出力不小。世事无常,的确无常。 寿昌公主接过画去,又望了几眼,而后松手,画卷便滑到火盆中烧了起来。我望着火焰将画中嬉笑舞蹈的两名女童先后吞噬。寿昌公主却不去望,她皱着眉头喝那碗置了多时的苦药,放下药碗后痴痴说道:“我自小性子乖戾,堂姐妹虽多,却只有襄jiejie愿与我亲近,记得那时,我们最喜欢的就是躲藏在繁花间,等着乳母与侍婢来寻,偷偷瞧她们又恼怒又惶恐的脸。自她去后,我很久没有去看花了。大夫,你一路过来,见花都开得还好吗?” 我道:“清明节过后,花就慢慢谢了。草民上京城来时所见的满城桃花此刻也开尽了。” “噢,是这样吗?我总被困在屋檐下,又错过了一年的桃花。总是这样,花开花谢,年复一年。”寿昌公主有些怅然地说道,有意无意间扫了一眼火盆间的苍白灰烬。 我于是说道:“不过含笑和蔷薇开得或许还好,草民记得虞美人在这时节最美。今天天气不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