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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棠的家了。 “吴秦。”敖棠转身呆呆看着他,伸出爪抓住吴秦的手腕,道,“你别吓我,我胆儿小。” 头一回吴秦没抽开手,只是任由敖棠紧紧握着,坦然道:“你也知道我早前不过是个凡人,是托你的福才有今日的造化,可在我还是个凡人时,我便一直心心念念着能得道成仙,后来你猜怎么着,神仙居然还真被我给当成了,可也从那一日起,我失去了做凡人时的目标,才发现我那么渴求的东西到手也不过如此。” 吴秦见敖棠惨兮兮的脸庞,不禁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在他额头上,“此番跟着你回南海,我还有个打算,就是希望你能回家,这些日子跟着我也算是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如果他真的会死在迦南的刀下,那么送敖棠安全的离开,好过让他卷入这场不必要的纷争要来得更好,至少吴秦是这么想的。 眨眼已来至龙宫前,吴秦抬眼便瞧见匾额上四个烫金大字,南海虽离得终南山近,他却是第一回来此地,想到敖棠从小到大便在这里长大,吴秦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 还是让他回去同阿爹阿娘团聚来得好,吴秦念起那日在禅房外敖棠对师妹般若所说下的真心话,没错,跟着他吴秦,日后也只会有数不尽的难过和伤心,还不如就此打住,彼此回归原本安静的生活,互不打扰,就算日后想起,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缘分。 缘可以起,缘也可以灭。 敖棠起先没反应过来,在得知吴秦这是在赶他走时,身后一群虾兵虾将都一齐涌上来,随后阿爹阿娘也在奴仆们的簇拥下将敖棠给围住。 于是,在一片欢聚声中,敖棠总算寻了个间隙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孤零零的吴秦,正冲着自己微笑。 他几度想要张嘴说话,却在大家伙的关切询问与推搡中不得不将话重新吞回肚子里。阿爹阿娘先不说,就那些龙宫里服侍过自己的奴仆们,还有他上头八个jiejie们,七嘴八舌地询问敖棠这些日子里究竟去了何处,干了些甚么事,可还寻了甚么好宝贝给她们…… “这些日子我家棠棠得亏你照顾了。”敖棠的阿娘先是对一旁的吴秦道了个万福,接着领着吴秦走进龙宫,里头老龙王已经备好茶水点心,看样子是要与吴秦闲叙上一番了。 吴秦的扇子轻轻敲在手心,一边四处张望了下敖棠的家。 说句实话,很像暴发户的宅院。 首先这桌板椅凳上镶嵌着的鹅卵大的夜明珠不说,这宝殿从上到下皆是金边缠绕,就连这椅子上的坐垫都是金丝线精心缝制的,闪得吴秦老眼昏花,心下琢磨着这老龙王差点就将“有钱”二字写在他那张脸上了。 “老龙王,你家……真闪啊。”吴秦不禁发出喟叹,小口抿了茶水,当即又给吐了出来,“这甚么东西酸不拉几的。” 吴秦本想再来几句吐槽,念及老龙王在身侧不好再开口,只能笑着将那盏茶放回案上。 “吴老师啊,这可是我宫里头上好的海藻茶啊,专门用来接待向吴老师您这种贵客的。”不知道从何时起,敖棠的阿爹阿娘便称呼吴秦为“吴老师”,还客客气气将吴秦迎去上座,热情礼待。 怕是用来专门毒死他这种宾客的吧……吴秦一面冲老龙王友好的假笑,一面将扇子敲在手心,几下过后向老龙王道明此番前来的意图:“您家小儿子反正我是给你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了,兜率宫那边事情我也给解决妥当了,对了,您家儿子……没在外头闯别的祸了吧。” 吴秦心想若是这老条老龙还说出些甚么自家儿子闯下的祸事,他当即就一扇子敲死敖棠也好作个清净。 “不曾不曾,我的儿在吴老师您那儿可还听话?”关于用一条腰带换来吴秦这么个省事又省力的保姆来,老龙王自觉这桩交易是赚大发了,自然面上也对吴秦客气起来。 “听话,叫他往东绝不朝西。”吴秦感慨,心想这些日子来的不容易,“叫他呆石头底下不出来,他还就真没出来。” 吴秦向老龙王展示了自己左膀子上缠着的绷带,以及背后胸口的剑伤,冷笑道:“所以我差点就被剑给戳死了。” “那还……真是辛苦吴老师了啊。”老龙王自然早就听说过吴秦那档子事儿,知道理亏于他,面上不禁再添几分讨好,“吴老师这回带我儿回来,不该是探亲这么简单吧。” 吴秦勉强啜了口海藻茶,不紧不慢道:“您家这儿子啊,我是养不起了,还是还给您吧,待会儿还会有个我的旧相识来你们南海取回他的刀,届时还请老龙王给我个面子,我俩若是在您这儿打起来,将这里甚么金银财宝都收好了,碰到了磕到了可不算我的。” “吴老师口中的旧相识可是方从冥府里逃出来的鬼帝迦南?” 吴秦点头,心想这事儿约莫算个大新闻了,都传到南海这儿了。 “唉……他那把阙一刀至今还沉在我龙宫匾额下边,竟是请谁来都移不得那把刀,这千年来可急坏了本王。”谁家门口横着一把大刀不慎得慌呢,老龙王一听是鬼帝要来取刀,高兴地搓了搓爪子,问吴秦道,“那待会儿他要是来了,可还要本王增派些兵力助吴老师你一臂之力?” 吴秦执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接着道:“不了吧,他是冲我这颗脑袋来的。” 话毕,吴秦起身走出这金光闪闪的龙宫,只身来到匾额下方的那把刀前。 四千多年的岁月过去,那刀身上布满青苔和铁锈,大半身已全部没入泥沙之中。 吴秦弯腰仔细在上头察看着,终于在靠近泥沙那块儿见到了阙一刀上的那个小缺口。 南海里的光线忽然骤减,一股庞大的邪气缓缓渗进海水里。 亏得早前吴秦的提醒,南海龙王早就将龙宫的大门锁好,就连在外头巡逻的虾兵蟹将也都全然不见了踪影。 于是,外头就剩得吴秦和那把刀杵着。 深海里一片寂静悄然,吴秦斜倚在门前,一手敲着扇子,抬头环顾了这偌大的南海。 果真,还是只剩得他孤零零悄然然一个真干净。 吴秦回忆起敖棠这些日子在身后兜转的场景,从锅里蹦将出来咬牙切齿地痛骂自己,再到被铃婆困在阵法里生无可恋地哭泣,还有后来很多很多闹腾的回忆,吴秦只觉得他的这一生太清静,偶然闯进来这么个充满活力的家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的生命终究是一汪毫无生气的死水,所以,敖棠还是要离开的。 他无力,也没资格去挽留谁,要求他永远伴在身侧。 他始终是一墙之外的过客,里头再喧闹再嘈杂也只是入耳即过,他还有他的路要走。 海里头一片昏暗,吴秦的扇子还这么一下一下敲在手心,忽然轻轻喊了句“敖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