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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敲声清清喉咙,压低了声音,“这首诗,我们听到的其实不全,它的全诗是这样的。” “怎样的?” 石敲声拿起毛笔,铺开一张白纸,龙飞凤舞地写着。 水静云淡隐三山,暗拂风过暖画涧。 夜拢雨香可入味,晓驾雾轻入蓝天。 九天山上含冰醉,百花台前望思迁。 遥想南朝画溪后,神州再无世间仙。 石敲声把毛笔蘸着水清洗,笑道:“写这首诗的应该是一位得道高人,否则也不会去过九天山、百花台,见过南北朝四公子。但想必这种不正经的诗流传出去有损名声,因此他隐姓埋名,至今也不清楚写诗的是谁。后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流传下来的只有前面四句,后面的四句倒是没人知道了。” 他轻声念着最后两句话:“遥想南朝画溪后,神州再无世间仙。这话说得过了,南北朝四公子风采卓绝,有仙家风范,不可能比不上一个凡人。但是只凭此诗,就能知道他当年必定见过画溪。” 这首南北朝四公子的诗,原本咏颂的竟然不是四公子,只是为了衬托这后面四句话中的画溪!怪道当初听到时就觉得古怪,不像是七言绝句,而是七言律被生生砍掉了一段。 “后来呢?” “画溪十九岁时得了病,怎么也治不好,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吃遍了药也救不回来。其生母任夫人那时怀胎八个月,长久抑郁在心动了胎气,难产而死。那时她生出来一个不足月的儿子,身子很小,瘦巴巴的。任宰相觉得这个儿子害死了夫人,心中怨恨,从他出生就不喜欢,也从不去看他。这刚出生的小儿子不久也得了病,与其兄一前一后地死了,相隔不过半个月。”石敲声低下头看着那首诗,“小儿子因不得其父亲欢心,临死前似乎连名字也没起。” “嗯。”关灵道怔怔点头。 关影、关影,这名字想必也是哥哥给他起的吧。 如果任关翎就是他的哥哥,那么他们当年并没有真死,而是被人暗算了? “为什么突然间问起南朝一品大员的事?”石敲声说完,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关心的事越来越古怪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你歇着吧,我回去了。” 石敲声见他的情绪萎靡不振,猜不出是为了什么,忽然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三宫主从来不管这种虚名。他本就是四公子之首,时常被人拿出来比较,多年来烦不胜烦,从来不许人在上清宫提起这种事。” 关灵道无语。难不成石敲声以为师父的名声被比下去了,所以他才不高兴?想到计青岩,他又自顾自地笑:“师父跟其他人不一样。” 石敲声冷下脸来。怎么不一样了,不都是两条眉毛一张嘴么?刚才见他心情不好才说的,立刻就踩着鼻子上脸,好像三宫主是他家的似的。 快去吧去吧,去见你师父吧。 手心忽然有些酥麻,竟然是毛笔轻轻在他手心画着什么,刷来刷去。石敲声心中一喜,连忙抓着毛笔的狼毫不让动。毛笔轻轻挣扎。 关灵道见他的脸色有些古怪,似乎想笑又不敢笑,袖子底下似乎也有些动静,问道:“你袖子里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走吧,我好要看书呢。”轻轻咳了咳,声音冷静。 “……嗯,你歇着吧。” 前后不过才一两个时辰,恍如隔世,一切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他以前从没管过自己的身世,照样活得开心自在,可惜他从没想过,这世上有没有人在等着他想起以前的事? 在桌前静坐着,从花架子里取出几块木头和一柄小刀。从记事起他就很会雕刻,九岁时手上有拿刻刀时留下的厚茧,也喜欢雕刻师父。他只雕刻对自己好的人,只听对自己好的人说的话,这些习惯究竟是何时养成的? 只怕在那阴暗不见天日的小笼子里,他便已经认定了,世上只有两种人,对自己好的人和对自己坏的人。 “你在做什么?”身边传来低沉冷淡的声音。 关灵道停下手,抬头看着身穿白色单衣的男子,有些发怔:“师父。” “为什么不点灯?” 窗外漆黑一片,寂静没有人声,原来早已经不知何时入了夜。手上有些湿、有点痛,他不过才刻了一小会儿,怎么这么快就黑天了? 白色袖子抬起来,微风伴随着淡香,桌上的油灯突然间燃起一簇小火花。计青岩捡起他的手,手指上几个鲜红的血口子,满手都是干涸的血迹,想必是用刻刀的力气太大。 不严重,看起来却也疼。 想事情的时候,割伤了也感觉不到。 “你刻了多久了?”计青岩皱眉,微凉的手包着他的,灵气涌入。 “师父。”师父一定是对他好的人。关灵道揉揉酸痛的眼角,低头看着手里不成形的小木人。他果然能在黑暗里看东西,小木人的身上沾了血,没有面孔,刀工却好。 “现在什么时辰了?”关灵道任计青岩抓着他的手,“师父不是深夜才会回来么?” “四更。” 今夜本打算要教他修炼,计青岩回来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洗了澡。回得迟了,本以为他已经睡了,不想却看到他像个小鬼似的,孤孤零零地坐在黑暗里。这是出了什么事? “四更……”竟然已经四更了,他不知不觉地刻了三个时辰。 “去洗手吧。”计青岩把他放开,“今晚算了。” “我想洗澡。”计青岩的身上满是淡淡清香,连头发都是湿的,看得他有些出了发怔,又连忙低下头,“师父等我,我回来再教我。” 计青岩动了动唇,最终没有出声,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到一时半刻,关灵道穿着单衣湿漉漉地回来了,把门紧紧关上:“怎么修炼?” 不知怎的,就是有些紧张和期待,计青岩要教他家传之学,不知是什么好事? “去床上坐着。”那声音很是清冷,但不知是不是关灵道自己想太多了,总觉得那声音有些不自然的沙哑。 修炼还得去床上,关灵道红了脸。他低头去床沿上坐着,扭扭捏捏的:“师父,我坐好了。” 淡香和湿气袅袅而来,计青岩一声不响地上了床,坐在他的身后。他背后的汗毛哗啦啦地竖了起来,头有些晕,左眼下又不合时宜地灼烧起来,连忙心虚地把左眼捂住。天!画涧里听到的春宫就有这姿势的,他不想去想,却又不知怎的就是会想。 突然间,后背几处经脉大xue被同时点着,一阵凉意在身体里流窜。 “我家传之学与我要教你的略有不同,先要帮你疏通经脉。” “嗯。” “等下我要以手抚你气海,方能助你修炼。” 关灵道的脸又红了几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