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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虞冬荣言笑晏晏,心里默默骂娘,打算抽时间再回卫阳一趟,在老头子面前告上一状。不过就算告了百八十回也并没有什么用。虞家五个儿子,只有二少爷是原配的大太太生的。虞老爷观念守旧,二少爷又惯会哄老爷子开心。只要他不出大圈,在银钱上比旁的兄弟姐妹们都宽松很多。 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旁人都是小老婆生的,只有这一个儿子是嫡出的。 虞二少爷一面看着会计盘账,一面对虞冬荣敲敲打打。他知道虞冬荣有小账,但是因为在生意上插不上手,所以也弄不出什么把柄来。虞冬荣嘻嘻哈哈地应着,几乎有点儿神游天外。 对账就是走个过场。虞二少爷也觉得这事无聊,所以一到饭点儿,就迫不及待地提出想去荟芳里逛逛。荟芳里号称荟芳十二街,是燕都有名的风月场。青楼堂子,戏院茶园,饭馆酒家,都聚在那处。 虞冬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深知这位兄长的爱好和脾气。 荟芳里的妓院和堂子大致分五等。末等的自然是暗娼和游妓,随意在背人的地方就做得皮rou生意,也有开着家门迎客的,称为暗门子。四等就是窑子,有固定的房舍,但陈设简陋,人物庸俗。三等更好些,称为“花楼”,屋舍更气派,人物更上档次,能与客人谈笑。二等的讲究就多了,屋舍要华丽,陈设要精美,相公和妓`女不但要年轻貌美,且要通曲艺书画。这类青楼堂子称为“馆阁”,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娼门,而是风月场里的高雅之处了。寻常的富商士绅,大都乐意来此类青楼寻欢消遣。 而在这四等之上,还有第一等的去处,唤做清吟小班。班中人不仅容貌出色,且在艺术上各有精通。这种小班是一等一的雅处,非贵客名流不接。能入此地的客人,也大都自重身份,清谈品艺居多,别的倒是都次要了。 虞二少爷自知光凭自己是没有这个脸面去清吟小班消遣的,所以要借虞冬荣的光。 虞冬荣其实不太情愿,但也无可奈何。不过这一日的事出乎他的意料。 他们去了七少爷一向常去的云舒茶室。这本是个清静的所在,但这次一进门,就是满室的乌烟瘴气扑面而来。平日里空旷雅静的一楼摆上了桌子,桌桌都是吃花酒的。 虞七少爷惊呆了。虞二少爷也很狐疑:“七弟,这怕不是走差了?不是说好去清吟小班开眼的么?” 有相熟的龟公上了酒,看见了虞七少爷,凑上来:“呦,七爷您来了。” 虞冬荣不解道:“这怎么回事儿?您家换生意了?” 那龟公脸上露了个苦笑,拉着虞冬荣往人少的地方走,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李大帅来了么。说是要让手底下的兄弟们长见识,荟芳里一共四个清吟小班,他全包下了!包一个月!” 虞冬荣吃惊道:“这也太荒唐了。”谁不知道清吟小班是雅静之所,弄得如此这般,是坏了风月场的规矩。 那龟公顿足道:”谁说不是呢?可求爷爷告奶奶,最后也没旁的法子,只能应了。人家手里有枪啊,那是一大帮关外来的活土匪。可苦了我们的姑娘,都是当成大家闺秀养着的,哪儿经过这个啊……爷,您今儿千万体谅着,要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实在是我们没有办法啊。” 他们说话间,大厅里砰地一声,是有人朝天开了一枪。虞冬荣和龟公一起战战兢兢地望过去,看一个醉醺醺的军官把枪往桌子上一拍,搂起一个姑娘:“瞧没瞧见!金山银山都是这么来的,跟了老子,你不亏……” 虞二少爷一看这个阵势,双腿顿时有点儿发软:“七七七……七弟啊,我看咱还是换个地儿吧。” 虞冬荣心里挂念着相好的云缨姑娘,不肯走:“那你和司机找别的地儿吧,我上去看看去。” 虞二少爷在手足和性命之间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龟公给虞冬荣指了路,匆匆回去处理乱子去了。 虞冬荣往上走,正看见一队衣衫不整地军官下楼,为首的赫然就是白天在西餐厅里见到的那位师长。他后头的一个军官意犹未尽道:“大哥,这儿的婊`子可真带劲儿……” 那师长生得小山一样高大,外衣搭在肩上,懒洋洋地舔了舔嘴唇,声音隆隆地,沙哑而低沉:“妈了个巴子,带劲儿是带劲儿,就是哭得晦气。” 他身后的野小子们起哄道:“那是大哥太猛了,您那屋里三天就没歇气儿……” 虞冬荣低着头与他们而过,在心里骂了一声丘八。 第5章 虞冬荣那天晚上过得颇为低落。相好的云缨姑娘遭了罪,没什么精力搭理他。他本来是想过去听听琴吃吃酒的,见到那个情状,只能坐下来好生安慰了一番。他自知这安慰没什么大用处,说到后来,对自己的生意和日子也不免生出了许多担忧。 唯一稍有安慰的是,他父亲手下的兵如今在李大帅麾下也做了师长,想来借着旧日的交情,能买到几分薄面。虞冬荣是没有这个面子的,少不得又要给老爷子去信。然而直白地有求于虞司令,对虞七少爷来说是难以张口的事。一旦他稍稍在父亲面前显得没本事一点,姨娘们就要在枕头边上吹起狂风暴雨。 谁让他庶出又没娘,手里还握着家里的财路呢。 楼下的兵痞们还在吃酒。虞冬荣听他们聊着当红的名角儿,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但他想这群野汉子又不懂戏,总不见得真能祸害到戏园子去。梨园行水再浑,毕竟不是开门迎客的青楼和堂子。 二少爷带着司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虞冬荣叫了黄包车回家。 老胡头说点心已经给秦老板送过去了,虞二少爷差人送信过来,今晚在烟雨阁歇了。虞冬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老胡头打量着他,说他带回来的那个小子没走,在屋里等他呢。 小玉麟是没走。他其实想溜来着,但胡妈揪住他,让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又新做了炸酱面给他吃。他这一天吃了虞家太多东西,有点儿不好意思就这么脚底抹油地跑了。 何况,还有师父的威胁和嘱托呢。这是把他卖了,换一班老小的生计。可这事儿说到底,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他怨不得别人。 小玉麟自知不甚讨人喜欢,只得把一身的炸毛收起来,拿自己当成个木头人。虞七爷说什么是什么,他照做就是了。何况那事儿……倒没有从前那么让人难受。 说不上来,就是怪怪的。他以前经事儿,觉得又疼又气又恶心。这回跟虞七爷,做完了只觉得奇怪。 可能因为七爷好看。他想。这人要是落进戏班子,也是个挨睡得小白脸儿。这么一想,心里顿时觉得十分安慰。 虞冬荣不知道小玉麟脑瓜里转的这些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