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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却没像往常一样出来迎人。开门的只有虞冬荣,面色十分忧虑。他看见秦梅香,仿佛又不太敢看他似的,把眼神转开了:“他……在屋里等你呢。” 秦梅香愣怔片刻,心重重往下一沉。 也不知道是怎么往前迈步子的。只知道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听见身后遥遥地暴喝一声:“你敢!看不我打断你的腿!” 他木然地想:一个两个,为什么都是这样的人。 许平山坐在椅子上,静悄悄的。床上是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听见秦梅香进门,他抬起头,笑了一下:“回来了?” 秦梅香攥紧了发抖的手,强笑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许平山像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那样:“啊,和上峰联系上了,要去一趟渝州。” 秦梅香定定地望着他,声音也抖了起来:“就这个?别的呢?有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许平山挠了挠脸,抬头望向他:“也没什么,钱啊物的,能给的早都给你了。有虞少爷看着你,我也放心……再就是,以后每年中元的时候,多烧点儿纸,洒点儿酒,给我那些走了的弟兄……” 外头是虞七少爷歇斯底里地吼:“你不要跑!我这就打断你的腿!” 秦梅香惨笑一声:“我认得你弟兄是哪个?横竖……就只认得……”他拼命忍住眼里的泪,自言自语道:“戏有那么多,我偏偏唱得哪门子霸王别姬呢……” 许平山起身把他抱住了:“甭自个儿吓唬自个儿,老子的命硬着呢……” 秦梅香把脸埋在他肩上,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第47章 虞七少爷最终也没能打断小玉麟的腿,就像秦梅香无法开口挽留许平山一样。蓉城花时,红湿处处,满腔热血的儿郎们在亲人的送别中离开了。虞冬荣扭伤了脚,原本三天没同小玉麟讲话,到了最后,还是开着车追出十几里,把常年戴在身上的一个罗汉眼挂到了他脖子上。 许平山走得更安静些,天没亮时,就悄悄动身了,那会儿虞家上下都还没起来。秦梅香惊醒追出去,马车辚辚,在长街上已经去得远了。天色是雾气蒙蒙的灰黑,街上连一盏灯笼都没有。没有告别,没有交代,这个人像上一次一样,连头也没有回。这一回秦梅香没哭。黎明前的风把人从后到前吹了个透,胸膛里是冷的,除了风,什么都没有了。 虞宅仿佛顷刻就空了。 苗氏一向沉默,小少爷也是安静的性子。秦梅香也沉默着,连最爱说话的虞七少爷都没了动静。 但是戏还是要唱的。那些说不出口和来不及说的情意,统统只能放到戏里。唱一场,底下跟着哭一场。到了最后,座儿没说什么,戏班子自己先受不了了。李万奎同秦梅香商量,说日子已然很苦了,演点儿高兴的,也让大伙儿提提精神不是。老是这样愁云惨淡的,万一哪天座儿哭怕了,都跑了,戏班子不是就没饭吃了么。 秦梅香只得强笑着连声道歉,定了几出才子佳人的团圆戏挂牌,才算是把这个坎儿轻轻迈了过去。 日子久了,竟然也渐渐习惯了。仿佛从来身边都没有过那么个人,从来都是孤身一个。只是在偶尔收到信的时候,拆起来老是带着一点儿惊怕。 小玉麟去了新兵训练处,日子倒是暂且无虞。许平山因为失踪许久,回去不得不面临审讯,上面怀疑他有临阵逃脱的嫌疑。虞冬荣给大哥去了信,详细地把情况说明了。最后折腾许久,才把人平安放了出来,只是连降两级,一出来就和虞家大少一起开赴前线了。 那阵子虞冬荣和秦梅香都睡不着。两个人大半夜相对枯坐,对视一眼,彼此脸上照镜子似地忧虑着。最后还是虞七少爷先开口,是玩笑话:“兜了一大圈儿,又剩咱们俩了。” 秦梅香惘然地笑了笑:“可不是么。” 于是都不再说话了,各自望着屋内的陈设出神。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听着大门那头有动静。秦梅香浅眠,从床边惊醒。眼见虞七少爷趴在桌上睡得正熟,便也没叫醒他,自己出去了。 开门一瞧,却见姚月莹和郝文茵风尘仆仆地立在门前,身后是两辆拉满了行李的大车。 两位小姐上门,虞宅又热闹了起来。故人他乡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姚月莹如今的做派,虽然仍然不失一位大小姐的优雅,但说不清怎的,泼辣的气度也添了许多。虞冬荣瞧见她眼角细细的纹路,一阵心酸:“好端端地在渝州住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姚月莹连饮了几杯好茶,叹息道:“还是你这里日子舒坦。渝州成日挨飞机炸,炸得地皮也矮了几层。跑警报跑得生意都难做。” 如今江城沦陷,政府迁到了渝州。战事打得胶着,鬼子也急,想方设法逼迫政府投降。但因为山城据天险而守,军队一时无力进攻,只得采用这样的手段不停恫吓。 虞冬荣叹了口气:“你这是打算带全家搬过来?” 姚三小姐点点头:“是。只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说不得,还是要我先来安顿。”又说起自己家里的事,也是一团糟糕。搬到渝州两年,姨娘死了三个。姚老爷让大轰炸吓破了胆,得了个惊厥的毛病,如今已经不能理事。老太太倒是仍然坚`挺,一刻不闲地给姚家的女儿们张罗婚事。老人家一点儿也不糊涂。这时节,每嫁出去一个女儿,家中就少一分负担。可是旁的jiejiemeimei们打发起来容易,到了九小姐那儿出了个大乱子。这女孩儿如今被一个拆白的小瘪三迷得昏了头,已经拒掉了家里相中的好几门亲事。更是放言,姚三小姐不嫁,她也不嫁,免得让家产都便宜了她三姐一人。 其实姚家给每个女儿的嫁妆都颇丰厚,股权分红一样不缺,若非如此,也不能让女孩儿们得到满意的婚事。只是家里高堂尚在,还有诸多姨娘们需要供养,不能把家底一股脑地掏空分个干净。姚三小姐不做不休,想着既然渝州是那种情形,不如举家搬迁,一来图个清静日子,二来也能绝了姚九的糊涂念想。老太太也是如此这般打算。陌生地界,把人往新宅一锁,关个一年半载,怎么也能把不懂事的念头掐灭掉。 虞冬荣听了,暗暗摇头:“你是没尝过情爱的滋味。”他苦笑:“那股劲儿犯起来的时候,凭你拿鞭子抽在她背上,刀子搁在她颈上,也未必拦她得住。” 姚三小姐声音凌然:“七弟弟,这世上滥情人多,痴心人寡,不是人人都似你一般。山盟海誓,转眼即忘,负心薄幸,难道还少?”她露出一个世故的冷笑来:“要我说,祖母还是心慈,非想扭过这根筋,让她往后一生安适。若按我的法子,就让她私奔去吧。爱走就走,家里一文钱也不会让她带出去。将来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