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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她,他要杀光沈家每一个人,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冤冤相报何时了,但真的事到临头,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忘记仇恨,和仇人一笑泯恩仇? 傅云英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不到的。 她不会像阮君泽那样决绝到想杀光仇家每一个人,但如果有一天沈家真的倒霉了,她心里大概还是快慰居多。 他们是普通人,不是大彻大悟的圣贤。 苏桐看着她,嘴角扬起,“我差一点就那样做了……可是我总会想起二哥,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他警告我,心机不能用在傅家小娘子身上……” 傅媛和他jiejie的死没有关系,他不该拿傅媛泄恨。 但也仅限于此了,看到傅媛,他就会想起丑恶虚伪的傅三老爷,然后回忆起jiejie临死前笑着流泪的脸。 所以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傅媛,一点点都没有。 哪怕傅媛是黄州县最漂亮的小娘子。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苏桐口气一变,声音略微拔高了点,“我已经放下以前的事了,逝者已逝,你不用为我难过。不过仇还是要报的,傅老三还有他的帮手我全都记下了,待我考完殿试,我会亲自找到他们,亲手为我jiejie报仇雪恨,以慰我jiejie在天之灵。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他现在变得强大起来了,可以为jiejie报仇,保护家人。他以后再也不用怕傅三老爷了。 傅云英心中百味杂陈,抬头看房檐下的海棠花枝。 “我没告诉二哥这事,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苏桐看她一眼,挪开视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次你四叔出事,我和赵琪他们一起回黄州县帮你,路上在村子里遇到你,你把两封信都烧了……那一刻,我就想把事情说出来。” 他笑了笑,“我知道你的秘密,现在你知道我的,这样才公平。” 见他拿这事开玩笑,傅云英知道,他真的放下前事了。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走之前,苏桐笑道:“你和二哥分宗出来,我大概是最高兴的。” 他顿了顿,低声喃喃说:“谢谢你,英姐……你不知道,你烧毁那两封信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仇恨一直折磨着他,他从来没有松懈的时候,他痛苦而麻木,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如果没有遇到她,他永生永世都无法解脱。 直到他决定把傅云英当做朋友的那一瞬间,缠绕在他心头的阴云忽然飘散开来。 他终于不再一次次梦见那个冰冷的雨夜了。 傅云英目送他离去。 在所有人都一无所知的时候,苏桐一个人默默在仇恨中痛苦挣扎,犹如在刀尖上行走,徘徊,犹豫,然后慢慢蜕变,最终涅槃重生。 现在的他,真的长大了。 …… 殿试当天,苏桐特意绕路到高坡铺,等傅云章一起去保和殿。 傅云英要去汪玫那里应卯,没能为二人送行。 她坐在窗下一笔一画描线,汪玫看她好几眼,见她全神贯注,侧头和身边的学生说:“今天殿试,傅云的哥哥就在殿中,他还能这么专注,你们都给我学着点!” 学生们欲哭无泪,他们好想去看热闹,等伞盖仪仗出来,就能知道今年的状元郎花落谁家,可汪玫却把他们拘在这里不放人。 长安左门外临时搭建的龙篷就是张贴黄榜的地方,学生们偷偷使唤杂役,让他们去看看今年一甲前三分别是哪里的人。 杂役去了半天,回来时兴高采烈的,一进门便给傅云英道喜:“傅相公中了一甲,是第三名探花,皇上亲自点的!” 汪玫的学生大多才学出众,并不觉得进士有什么稀罕,但一甲前三可就不简单了,尤其傅云章还是补试的身份,按理来说是绝不能进一甲的。 杂役还在兴奋地说从其他人那里打听来的殿试上发生的事:“皇上看到傅相公,当场就点了探花,大臣们不答应,说不合规矩,皇上生气了,后来崔大人和王大人都夸傅相公的文章写得好,这事才定下来。” 傅云英放下画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殿试上的惊心动魄,大臣和皇上的角力,不同党派之间的你来我往,一定把新科进士们吓坏了,不过此刻从杂役口中说出来,也不过一两句话的事。 再过一会儿,傅云章应该簪花披红,在鼓乐护送中骑马游街。他生得那般俊朗,年轻俊秀,策马徐徐穿过众人,不知会有多轰动。 宫门外面的大街上一定万人空巷,鼓乐所过之处则人山人海,热闹空前。 她正出神,啪的一声巨响,汪玫忽然从她身后经过,把一本厚厚的书册丢到她面前,“连你也浮躁了!继续给我画!” 傅云英摇头失笑。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傅家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挂,一派喜气,门前一地鞭炮燃放过的纸屑。前来恭贺的人还没完全散去,门里欢声笑语不绝。 门房听到叩门声,前来应门,脸上挂了一脸笑,“少爷,二少爷是探花郎!” 傅云英微微一笑,把装画笔颜料的书包递给迎过来的下人,“二哥呢?” “在前头吃酒呢。” 她想了想,没去前厅,直接回内院梳洗,从净房出来的时候,看到长廊底下站了一个人。 乌纱帽,旁边簪花,绯红圆领袍,素银带,站在几枝横斜的海棠花枝下,长身玉立,气度优雅,刚吃了酒,脸颊微微有些薄红,唇边一抹淡笑,淡黄灯光笼在那张浅笑的脸上,愈显温柔缱绻。 “二哥!”她笑着迎上去,看他穿着一身红袍,嘴角轻扬。 傅云章接过守在门前的王大郎手里抱着的斗篷,披到她肩上,抬手揉揉她的鬓发,“怎么不恭喜我?” “今天恭喜你的人那么多,你没听厌么?”傅云英笑了笑,打趣他道。 傅云章扬扬眉,“顺耳好听的话,当然多多益善。” 说笑了一会儿,告诉她,“我这是运气好,今年南方那边的考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大会说官话,一口乡音,皇上和他们说话时一句都没听懂。皇上力排众议点我为探花,许是要压一压南方的势头。” 南方有南方的官话,北方有北方的官话,天南海北的进士凑到一处,自然而然就形成以地域划分的团体。北方士子瞧不起南方士子,南方士子也看不上北方士子。双方经常隔空互骂,各种讥讽嘲笑。 湖广总体来说并不属于南方,自成一派,又或者说没有派别,因为虽然沈首辅是湖广人,可湖广人并不是都愿意听从他的话。他重用的主要是他的亲族、学生和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皇上是故意的? 傅云英皱眉沉思。 额头突然被轻轻敲了几下,傅云章手指微微曲起,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