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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人生活在两人的回忆里。同时,他又感到自己被救赎了,柳晨曦对他的感情是真实的,从未有过的真实,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自己。柳彦杰所要的难道不正是这份感情吗?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柳彦杰重新将这些信件锁回箱子,把锁插在锁洞中,放回到原来柳晨曦放得那个位置上。柳彦杰的心中仍有一份期盼,希望某一天柳晨曦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从窗边坐回到床上,他在被褥下摸到了柳晨曦留下的那个刻着“forever”的钥匙扣。柳彦杰解下自己的钥匙,把“together”和“forever”合在一起,让它们一同躺到被子下。他又在房间中四处寻找柳晨曦的戒指。柳彦杰焦急地翻遍了所有的东西,也没有找到那枚戒指。 柳晨曦是戴着他们的誓言离去的。 也许,他还会回来。 柳彦杰的期待一直维持到某个清晨。这个清晨特别早,廊上的英式落地钟只敲了四下。屋外,有人在敲门。王贵披了件外衣哆嗦着走出屋。出了刘福的事,柳家的下人们一有种不同寻常的提心吊胆。看到门外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王贵慌慌张张上楼通知柳彦杰。 柳彦杰下楼时,那男人还站在铁门外。一身整洁的西服,外面套了一件深色大衣。他看到柳彦杰后,摘下了礼帽,谨慎地与柳彦杰打了招呼。柳彦杰模糊地记得他的声音,这个声音曾替日本人给自己打过电话。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可能会带来柳晨曦最后的消息。 “柳先生,这边请。”男人见柳彦杰衣着整齐,请他上车,“我叫小李。” “去哪里?”柳彦杰问。 “跑马厅。”叫小李的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特别通行证,把其中一张递给了柳彦杰。 柳彦杰皱了皱眉,他看着手里的通行证,隐隐有些不安。在小李打开门后,柳彦杰上了车。车子一路开往跑马厅。 街道上宁静的好似沉睡了一般。柳彦杰坐在车上,有种奇特的感觉。 车子在跑马场外的钟楼处停下。柳彦杰下车后,小李把他带到钟楼正门,钟楼上插着醒目的太阳旗。 “柳先生,进去以后,不要说话。”小李提醒他。 柳彦杰点头。 一排配荷枪实弹的宪兵在门外站岗,每一个都面无表情。小李先将特别通行证递给一个日本宪兵,又示意柳彦杰。柳彦杰拿出那张证件给日本人。宪兵检查了通行证后,将两人放行。小李带着柳彦杰继续向前走。钟楼内灯光昏暗,每隔一小段就有两个日本宪兵把守。小李始终用手势与柳彦杰交流,他没有说话,柳彦杰也不说,走道中有种紧张的气氛。 他们上到第八层楼。小李推开一间房屋的门,请柳彦杰进屋。屋内很空荡,除了书桌座椅与一排书架外,没有摆设,也没有人。柳彦杰走进后,听到小李关门上锁的声音。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柳彦杰低声又严肃地问。 “看一个人。”小李同样压低了声音。 柳彦杰知道小李想让他看谁,他有些激动地问:“他在哪里?” “他没有完成任务,”小李补充说,“他在这里。” 小李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他示意柳彦杰噤声。柳彦杰快步走到窗边,外窗的跑马厅内亮了一圈灯火,椭圆形看台下站满了武装宪兵。跑马厅东西两个出口还处有大队的军车停靠着。柳彦杰好像看到了伊藤建一,又好像没有看到。他环视了整个跑马场后,猛然注意到场地东边摆放了一排冰冷的机关枪。 柳彦杰还来不及想什么,南面又开来一辆军车。军车停顿在跑马场外,一群穿着白衫的人陆续从车上走下来。在十二月漆黑的清晨,这些身穿白衫的人就好像游走在地狱途中的幽灵。他们与站立挺拔的日本宪兵格格不入。 小李也注意到了这群人,他从书桌中取出一个望远镜。柳彦杰接过望远镜。从望远镜中能清晰地看到这些幽灵手上与脚上套着锁链,柳彦杰突然明白了今天是来看什么。他扔掉望远镜,只想立刻离开这座钟楼。他不想被日本人打破自己最后的那点期望。 “柳先生,没有我的陪同,你走不出这里。”小李冷漠地开口。 柳彦杰愤恨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这个日本人的翻译。 “这是你最后一次看他,往后也没这个机会。”小李平板地说。 柳彦杰感到自己是木然地走回到窗前,重新捡起地上的望远镜。他仔细地看着那十二个人,想从他们中找到柳晨曦。所有的白衫人都被蒙了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柳彦杰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看清他们的双眼。 “这些都是反战的日本人。”小李在一旁说。 “他不是日本人。”柳彦杰看到他们被赶到了场地中央。 “他是伊藤中将的女婿,”小李又说,“这是好事,如果按中国人处决,他会死得更惨。他可能会被作为马路大,被日本人特别转送到哈尔滨。” “他不在乎!”柳彦杰意有所指地说,“无论怎么死,他都是中国人,不会做汉jian!” “少佐在乎。”小李没有在意柳彦杰的轻视。 柳彦杰不再理会小李的话,他看到有人在场地上升起了日本国旗。沉重的一分多钟,对柳彦杰而言过于短暂。他仍试图在人群中找到柳晨曦,拼命再多看他一眼。他们共有的时间越来越少,当明知道一个人即将离去,每看过一眼就少一眼,那是怎样的一种痛楚。他又感到那种亢奋了,抛去一切斩杀出去的亢奋,他努力地压制住快要爆发的洪流。 机枪已经对准了这十二个人。一旁宪兵手中握着一面致命的锦旗。身着军官服的日本男人说着什么话。所有人面色严峻。 场地上没有人有丝毫的晃动,严格的纪律到死都在维持,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那可怕的一刻。 属于柳彦杰的时间终于无法在停留,死神挥动了他的旗帜。机枪的轰响比任何一次雷鸣都惊人,它们震动了整个跑马场。白色囚衣瞬间变成鲜红。柳彦杰从未那么痛疼红色,鲜艳的红、虚伪的红、沉重的红、生命的红,一时间天地都成了红河与红海。鸽子在清晨是黑色的。它们嚣叫着,从远处腾飞而起,轻易地带走了这些年轻的生命。 柳彦杰看着十二个人缓缓倒下,他已经不在乎哪一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