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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哎?”胡峰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么空泛的问题,表情空白了一会儿,“什么为什么?” 我来不及整理思绪,已吐出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阿莱夫为什么要来这里?” 胡峰立刻皱起了眉,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你怎么还问他!”接着重重地哼了一声:“就是个混蛋。带着你作人质就算了,还……”说着,又是一咬牙。 他生得秀丽,现在长开了,姿容样貌更是好看得很,却硬要扭成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得我纵使心神不宁也不由得笑出声来。然而我不能认可他对阿莱夫的论断:“是我自己说要陪他回家的。” 胡峰看着我叹了口气:“你真当他这是回家?” 我不说话。 我不如胡峰聪明,当然也不傻。虽然自来到此地便没出过门,但两处宅邸里的丫鬟们形容样貌和说话的口音是骗不了人的,跟书上记载的回鹘没有一点相似,与阿莱夫更是相差甚远。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久谈,我换了个话头:“我昏睡了多久?” 胡峰反问:“从什么时候算起?” 我语塞。 这几天胡峰也曾经试图从我这里撬出话来,包括我如何出了院子、谁带我和阿莱夫走出沙漠,以及我们是如何到达这里的,我如实回答了,却没有说出与驼队接触的细节。 我想,那对于阿莱夫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秘密。 胡峰对于我的“懵懂”没有深究,只是时不时拿出来刺刺我,比小时候的性情差了不少,想来对于我瞒着他出门心有不满。然而,他还是对我好的。 “从我跟着你出门开始算,已经三年四个月了。” 许是看不过去我尴尬的样子,胡峰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答案。 “这么久了啊……” 我垂下眼喃喃,忽然想起来:“当时你也跟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胡峰笑起来,伸手够到床边的几上:“记得这本书么?” 我循着他手势看过去,也笑:“当然记得。我还做过许多注释的。” “果然记得,”胡峰现出高兴的样子,“还得谢谢你。” 见他如此,我倒不好意思起来了。追根究底,那都是为阿莱夫而写,胡峰至多算间接受益人。 “你也是回家?” “不,算不上。” 胡峰简要地说了他这一路的行程。 他听说了我的计划后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跟出来,却被父亲发现了。然而不知他的父辈与父亲之间有怎样的协议,父亲只是将他交给驼队的首领卡鲁带着与巴特尔兄弟一道走,并没有阻拦。 我点点头应了下来,又微微有些揪心。胡峰说到他的长辈时表情十分复杂,联想到他在院子里的处境,我能想象出他在回鹘的生活境况。 胡峰没有察觉我的心思,或者发现了也没有点破——在这一点上,从小他就做得比我好。 他告诉我,他起初只看到阿莱夫,后来才从张延口中知道我也在驼队里。然而我和阿莱夫走不过十天便和驼队分开了,至于有没有别人跟我们一起,他并没有看到。 之后他跟着驼队一路到了回鹘,停留几日又到了中原。他在那里生活了三年,最近才来江南。 过程虽然简单,我却能感觉到胡峰讲述过程中情绪变化。不仅仅是不悦,而是强行压抑的愤怒。 联想到胡峰的身份和沉睡期间听说的传闻,我忽然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外邦质子!” 十三 我听说过那个来到王都的外邦领主之子,因为兴兵来战却被轻易打败的部落被迫送来尊贵的王子作人质。那些婢女们嬉戏着互相调笑,似乎阿莱夫当真与中原的皇帝走得极近,连这样的人物也只是作为笑谈。 我也为传闻中这位主角的蛮夷身份而惊讶,知道那是比院子离中原更远的地方,也许真的是回鹘,却从来没将胡峰与他联系起来。 大概是从未认为胡峰身份真的那么尊贵。 那,当真如此,胡峰为什么要到院子里跟我一起学习? 我怀着满腹的疑问,胡峰却并不乐意解答。 他目光在我身上好好打量了几圈,仍是不置信的惊诧与无奈:“以前我以为你心机深沉,现在……是我误会了,还是你道行更深了?” 我苦笑。不是这么一遭,我大概意识不到我在这些一起长大的人心目中的形象。胡峰当我大智若愚,而阿莱夫呢? 好在他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只是扶我重新躺下便要离去。 我看着他背影。 他已经长成了芝兰玉树的翩翩青年,身量也明显拔高了。行止谈吐还隐约留有当年少年的清新气质,却圆滑了许多,思虑也成熟了。 以前衣饰绮丽如女子,常常会裸露出细腻的臂上肌肤,现在也穿戴似当年的老师,是典型的汉人装扮。这样看来,又老成了些。不去看他面目,又怎么能想到他是胡峰呢? 突然见到少年玩伴的成长,又联想到自己徒劳沉睡了这么些年,总令人觉得不服气啊。 幸而我还活着,还有机会继续成长。 行至门口,胡峰忽然回头,逆光的背影看不清他表情,这幅模样倒像我第一次沉睡醒后见到的阿莱夫。 他问:“你当真从沙漠一路睡到了江南?” 我点点头。 已经确认的问题被询问第二次,应该是怀疑我话语的真实性。我心里稍稍有些不豫。 他似乎也在掂量我的回答,半晌,又问:“你是独生子?” 我不解其意,仍旧点点头。 我与父亲关系比较生疏,很多书上看来的问题都不敢问他,而母亲忙于念佛,也不常理我。我甚至没有机会问清院子里的许多情况,比如胡峰的问题。 但院子里除了阿莱夫便没有别的同龄少年了,大抵我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吧。 我听见胡峰喃喃了一句原来如此便关门转了出去,有了些疑虑,却又苦于无人能倾诉,只能揣在心底。 又过了数日,大夫确诊无虞了,胡峰终于见不得我这副窝在房里混吃等死的样子,兀自拽着我出门去了。 我自出生几乎没有离开过院子,仅见的室外景象便是无边无际的红色沙漠,这次出门着实令我眼界大开。 胡峰的宅子临湖而建。 第一次看到那样汪洋肆意的活水,我竟被惊吓得不敢迈步,误以为是书上所写的江海。 胡峰立在我身边,也不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