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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间已有了成年男人一般的沉稳,仿佛长大只是这一夜之间的事。他屈指叩了叩案几, 盯着炭盆中燃烧的火焰道:“去将玉蔻姑娘请过来, 朕,有话问她。” “是!”那不知名的暗卫抱了抱拳, 飞快地消失在门外。 火盆中的密信燃烧殆尽,嗤地一声熄灭,化作点点黑灰飘散在冬日的寒风中。 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接着,一名年轻的内侍于门外躬身道:“禀告陛下,皇后娘娘醒了。” 萧桓本盯着炭盆出神, 闻言,他眼中凝结的深沉散去, 闪过一抹欣喜之色。 萧桓赶到坤宁宫时, 肩上缠着绷带的梁幼容正强撑着身体要下榻,约莫牵扯到了伤处,她咬着苍白的唇,眉头紧蹙, 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几个宫婢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担忧道:“娘娘, 您的伤还没好呢, 还是躺着歇息吧!您想要什么东西,奴婢们替您拿。” 梁幼容披散着长发,更显得一张脸白得令人心疼。她哆嗦且执拗地推开前来搀扶她的宫婢们,咬牙道:“本宫要见陛下。” “皇后。”萧桓从藏身的屏风后转出来,大步向前扶住梁幼容纤瘦的身姿,略微沙哑的少年音中有明显的担心,道:“朕在这呢,有什么话,你躺下同朕说。” 说着,他轻柔而强势地将怔愣的梁幼容按在榻上躺好,细心地给她盖上被褥,又转而吩咐伏地叩拜的宫婢们:“命膳房熬几碗药膳来,再准备热汤和干爽的衣物,伺候皇后沐浴更衣。” 梁幼容静静地盯着萧桓。 不知为何,她昏迷一觉醒来,倒发现这个比她年幼的夫君变了许多。他仍是一副年少单纯的模样,但说话不再迟疑吞吐,眼神也不再胆怯躲避,他笑得依旧懵懂,可懵懂之余又多了几分看不透的威仪…… 萧桓身边的内侍和宫女全都撤换了一批,原先太后的眼线被拔了个彻底。现在坤宁宫中的奴才全是新面孔,他们安静而又听话,可是,却十分陌生。 “皇后,”萧桓坐在梁幼容身侧,打断了她的沉思,担忧道,“你还好吗?” 重伤未愈,梁幼容张了张嘴,声音如被砂纸打磨过,暗哑问道:“陛下,太后呢?” 萧桓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问道:“伤口疼不疼?” 梁幼容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陛下,太后如何了?” “哎。”萧桓似是无奈地叹了声,委屈道:“容jiejie为何总是这般执拗?太后有谋逆之嫌,已被软禁在慈宁宫的偏殿,每日有人照看着。你且放心,在东厂抓捕霍骘归案审讯之前,朕不会动她。” 这是萧桓第一次叫她‘容jiejie’,很亲昵,可梁幼容却无一丝旖旎心思。她只知道:萧桓说在抓到霍骘之前不会动太后,并不意味着以后不会动她。 梁幼容从小习武,对危险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度,譬如此时,她明白萧桓是动了杀心的,他的杀意隐藏在纯良无害的外表下,埋得很深,恨得也很深。 梁幼容忽然有些悲哀。 她知道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太后谋逆的罪名一旦坐实,梁家便会彻底倒台,连她也不会幸免。她并不后悔自己在最后一刻选择站在了萧桓的身边,但她很内疚,因为她成了梁家的罪人。 自古忠孝难全,大抵如此。 梁幼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请求萧桓的饶恕,但她仍是努力用微弱的声音恳求道,“不管霍骘能否抓捕归案,臣妾都愿自贬为废人,与太后一同幽禁冷宫,了此残生。” 幽禁冷宫,至少还能保下太后的性命,为梁家争取活命的机会。 但萧桓显然不赞同。 他微微睁大双眼,随即隔着被褥握住梁幼容的手,笑道:“皇后在说什么呢?皇后救驾有功,朕怎忍心将你送去冷宫?不要胡说啦,好好养伤……” “陛下。” 梁幼容打断他的话。她眼神闪烁,挣扎了一番,掀开被褥起身,跪坐于榻上,双手交叠置于额前,缓缓朝萧桓一拜到底,虚弱的声音已带了几分乞求,道:“臣妾生而姓梁,不敢苟活,因而恳求陛下将臣妾废为庶人,从此愿青灯古佛,以偿梁氏之罪。” 屋内的光线静谧而柔和,萧桓坐在榻边,望着梁幼容柔顺的黑发从肩头滑落,望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背,陷入良久的沉思。 那一瞬,他的眼神晦暗,如有千万念头交叠闪过,又缓缓归于平静。 “你不知道吧,今天是朕的生辰呢,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萧桓蹙着眉,眼里泛起水光,伸手扶起叩拜的梁幼容,委屈道,“皇后永远是朕的皇后,除了朕的身边,你哪里也不可以去。” 梁幼容张了张唇,然而话还没说出口,萧桓伸指压在她的唇上,放软声调可怜兮兮道:“朕喜欢皇后送我的那尾鲤鱼,也喜欢遇到危险之时皇后紧握着朕的那只手。皇后,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难道忘了吗?” 萧桓这副脆弱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之时的场景:孤独,无助,又可怜。 千言万语涌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梁幼容怔了片刻,才哑声道:“可是,陛下已经不需要臣妾的保护了。” “不,朕根基未稳,正是需要皇后的时候。”萧桓期许地望着梁幼容,伸手攥住她冰冷的指尖,说,“而今局势未定,容jiejie,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他的眼睛太清澈,清澈到仿佛没有一丝杂质,可又是那么的深邃,深邃到猜不透他内心中的真实想法。 梁幼容头一次如此茫然,进退维谷,举步维艰。她想拒绝,却又不忍拒绝,十年前的初见,十年后的姻缘,哪怕热血凉透,这羁绊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屋内陷入了一阵诡谲的沉默,梁幼容将脸扭到一旁,避开萧桓的视线,眼睑疲惫地垂下,盖住了眼底的湿意与挣扎。 萧桓还想再劝她两句,思绪却被内侍的嗓音打断。 “陛下,玉蔻姑娘来了,在偏殿候着。”内侍于屏风外躬身通报。 “知道了。”眼下有更正经的事要处理,萧桓便只能安抚地握了握梁幼容的指尖,低声道,“皇后沐浴更衣后,要记得吃些药膳,好生歇息,过会儿朕再来看你。” 说罢,他隔着被褥轻轻抱了抱梁幼容,说:“等我,容jiejie。” 白日隐入云层,起风了,琉璃瓦上的残雪吧嗒一声坠下,落在阶前,转瞬被踏成泥水。 偏殿中,见到萧桓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玉蔻安静地垂首跪拜,低声道:“奴婢玉蔻,叩见皇上。” 萧桓收敛起眼中的温情,视线落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大宫女身上,一边进屋一边道:“姑娘平乱有功,不必多礼,快起身就坐吧。” 玉蔻顺从地起身,却并未落座,只垂首站在一侧,恭谨而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