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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里,苏格兰风琴悠扬的乐曲在浓香的雾气中飘渺不清,在关锐压抑的沉默中渐渐的远去了。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像她一辈子都不打算再开口说话了一样。 正当关靖卓要开口的时候,关锐突然道:“……六十万。” “什么?” “当年段寒之从我这里拿走的钱。”关锐说,“当年他想拍一个电影,他的处女作,资金豁口还差六十万。这笔钱对他来说很重要,缺了就拍不成。他想拍电影,他真的有才华。” 就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了关靖卓心上,他几乎连呼吸都觉得沉重:“就为了这个?为什么他不问我要?!” “他不想找你要。当年他告诉我,虽然你们的经济条件悬殊,但是每次出去你们都是轮流付账,他从不欠你一分钱。他可以一家一家上门跑投资拉赞助,但是他连一分钱都不想欠你的。我说他很傻,他说那是他的坚持。” 关靖卓的手紧紧捏住了咖啡杯边上的小银勺,指甲几乎要深深嵌进自己的rou里去。 “其实当年我不仅仅给了他六十万,他的第一部电影也是我捧起来的。他给了我试片,我只看了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就知道这个人绝对有才华,他绝对能大红大紫,甚至能成为内地电影史上彪炳史册的人物。”关锐深吸了一口气,“只可惜那部片子没红,题材太小众。后来他的第二部片子选材听从了我的意见,从此一炮打红,票房爆满,直接封神。” 关靖卓喃喃着道:“六十万,就为了六十万……” “……不,不是六十万,”关锐艰难的道,“跟你分手两年后,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还我钱。随后他给我寄了一张六百万的支票,对我说:我段寒之从此以后再也不欠你们关家的了。” 关靖卓深深的低下头去,因为牙关咬得太紧,导致面部表情都有些许的扭曲。 “你大哥为什么后来跟段寒之交上了朋友,就是因为那张六百万的支票。那笔钱是段寒之的尊严,为了把他失去的自尊捡回来,别说是十倍的还款,就算是百倍千倍他也会咬牙付清。靖卓,你跟他好了那么几年,其实你并不真正了解段寒之他这个人。” 段寒之成名得很早。十年前的六百万,几乎是一笔天文数字。 关靖卓隐约的知道,段寒之是个极其有血性的人。他根本不怕痛,那些痛苦在他身上几乎是没有感觉的,永远不能到达他放弃、软弱、投降的底线。段寒之就是那么一个强悍到无所畏惧的人。 他以为段寒之为了钱而离开他,他抱着这个让人崩溃的认知度过了十几年。 “……那他为什么……说我一开始……一开始就选择了郁珍?” 关靖卓开口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喉咙里染上一股咸咸的味道,那是他在自己口腔里咬出的血腥。 关锐望着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望着,脸上变换了很多种神色。从一开始的犹疑到后来慢慢的悲伤,她说话的时候声音竟然带了点脆弱的意味,好像她对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很畏惧,但是也很无奈,很悲哀。 “靖卓,”关锐说,“我这一辈子做过不少缺德的事,有些是迫于无奈,有些是停不下来。我也曾经想过走进关家的这个门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我都也已经姓关了,我就已经……没法再改变了。我希望你,不,是我求求你接受这件事。” “靖卓,当初让你和段寒之分手,是烽哥下的命令。你注意我不是说他‘让’你或他‘叫’你,而是他‘命令’你。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强迫你去相亲?” 关靖卓点点头。当时他已经在承受关家所带来的压力了,迫于无奈也去相亲过几次,不过都是敷衍,之后也都没有下文了。其中有一次相亲是和郁珍的,因为那次阵仗特别大、特别正式,所以他的印象也就特别深刻。 “我让人拍了你们相亲的照片给段寒之,”关锐说,“然后告诉他,郁珍是老太太亲自给你挑的未婚妻,你们打算去美国订婚。当然你是爱他的,就算你结婚了也不会切断和他的交往,你们仍然是情人关系。我请求他不要在你结婚后还和你交往,因为这样会影响到你的家庭。” 关靖卓声音几乎变了调:“他相信了?!” “用语言让一个人相信不是难事,况且你当年和郁珍相亲的照片是真的,并没有作假。我猜你当年一定从来不跟段寒之提起家里逼迫你相亲的事情吧?所以当他第一眼看到你相亲的照片时,他就已经陷入混乱的状态里了。何况那时他正到处为处女作拉赞助,还差六十万,整个人精神状态都非常差。” 关锐的太阳xue突突的跳,她喝了口冰水。 “当时他很愤怒,不,说暴怒都不为过。我只是求他在你结婚以后不要跟你来往,而他当时,已经立即就不想见你了。他拿了我六十万块钱,然后叫我告诉你他是为了钱才离开你的,他说他想让你一辈子都记得,你在他心里的价值,连区区六十万都没有。” 关锐闭上眼睛:“这就是当年我回家后,所告诉你的一切。你相信了。” 关靖卓眼底布满血丝,他盯着关锐的脸,几乎要把她盯穿。 这么多年来的愤怒和痛恨,到头来仅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彼此放弃。段寒之说的对,他们不能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彼此身份地位悬殊,也不是因为因为他们不够相爱。仅仅是因为,他们根本是完全不能共同信任的两个人。 因为一组和女人在一起的照片。因为六十万块钱。 因为他们,都没有在最需要坚持的时候,拉紧彼此交握的手。 关锐叹了口气,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想站起身来,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关靖卓嘶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靖卓,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关靖卓几乎整个人都颤抖了,“你有那么多种办法可供选择,为什么偏偏要用这一种!你知道段寒之恨了我多少年吗?你知道他有多恨我吗?这么多年来你一遍一遍的跟我强调,这个家里只有我们是彼此依靠的,只有你是我亲jiejie!这就是你强调出来的结果吗?!” 关锐声音发哑:“……我没有办法,就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生弟弟!我只能这么做,我必须让你们两个都死心!……如果我不采取手段的话,老太太和关烽会让你们更惨!你知道关烽是个怎样的人吗?他吸过毒,混过黑,杀过人,他根本什么都不怕,连你他都是能杀的你知道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关靖卓震惊的看着她。 关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量的氧气涌进肺部,籍以这种方式来勉强平静自己。 那些已经蒙上了尘沙的回忆,在时光的冲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