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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对九黎轻蔑鄙夷的态度怨叹纷纷,最后,在帝鸿氏和九天玄女的教唆下,居然叛逃了蚩尤,给九黎的军队造成重创。蚩尤于大怒之中,性情也越发乖张暴戾,甚至连羽兰桑和十二巫都不敢冒然与他对话,唯有处理完族中事务的封北猎回到他身旁时,蚩尤的状态才会放松一些,此刻,若是下属的哪一位族长向他禀报失利的战事,也不至于惨遭杀身之祸。 那时候,没有人胆敢靠近蚩尤,唯恐被这团血光蓬勃的火焰灼烧得遍体鳞伤,除了封北猎,他命定的红线,今生魂牵梦萦的挚爱。 有一天,当封北猎走进主帐中时,发现羽兰桑竟难得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些许为难之色,座上的蚩尤摊着掌心,也不知再看什么东西。 他以为蚩尤是又发火了,急忙走上前去,对羽兰桑在背后打了个手势,羽兰桑如临大赦,赶紧飞速跑出营帐,他则缓步上前,拉住蚩尤的手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蚩尤清了清嗓子,神情中居然有一丝罕见的不自然,封北猎不由好奇至极,他垂眼一望,唯见蚩尤的掌心里放着一朵花一样的东西,枯黑得就像是已经摘下来数日的样子,唯有边缘能看到一抹素净的青,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莹莹雨露。 “这是……” “……花。”蚩尤低声道,“早上……在一处断崖边看到了,就想着摘下来给你看看……” 封北猎在那一刻完全怔住了。 蚩尤的身心已经被污染如斯,连八十一个附属部落都要为之受到影响,何况只是一朵小小的花儿?他将羽兰桑唤来此处,想必也是为了尽量延长一点花的寿命,让它不至于枯萎得太难看吧。 “喜欢吗?”蚩尤继续问道,隐约带着一点期盼的讨好,“它的颜色是青色的……和你的眼睛很像……” 有谁会喜欢一朵焦黑凋落的花呢? 一股热气袭上眼眶,他轻轻应了一声,将花朵捧在手心,就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 “……喜欢。”他含着眼泪,“好看,我喜欢,我很喜欢。” 事到如今,断崖上的花丛依然开落如昔,只是那个愿意为他摘花的男人,已经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长眠在了大地之下。 ……偶尔孤山合复散,我如流水子如云。 “他将逐鹿之战的因果扛在身上,不是为了九黎,不是为了东夷,更不是为了我。”羽兰桑道,“而是为了救你。” “他要救你,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为了救你。” 响声滂沱,落雨决堤。他们顶上的枝叶被打得一摇一晃,重重叶片上也汇聚了承接不住的连绵雨水,一片一片地打下来,又沉又重,浑如泼天。 封北猎的脸上也溅落了这样的雨水,从眼睑处成串滴流,滑到下巴上,攒着不住坠下去。 “我这条命,是你连带着捎回来的。”羽兰桑眼神沉寂,神情亦是淡漠,“所以哪怕你疯了也好,痴傻了也罢,你就是九黎唯余的王,我会听从你的号令。” “现在,你需要我做什么?” 天地一派寂静,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 良久,封北猎方嘶哑道:“我要你……写一封信。” “写一封信。”羽兰桑重复道。 “我这里有菩提木的一缕头发,”封北猎说,“变成他的样子,伪造他的气息。” “——我要你以应龙宫菩提木的身份,给月神望舒写一封信。” 第110章 一百一十 . 是夜, 夜风疏朗,拂过馥郁芬芳的花木,将澈爽的气息扑得四处都是,好像在暗色沉沉的夜里都能染出团团清丽的颜色来。 苏雪禅坐在窗边,嘴里咬着一枝笔,皱眉望着桌上铺开的一面书帛。 原本雪白的素净帛面,此时已经被他画得墨迹淋漓, 乱七八糟,上面全是鬼画符一般的横撇竖捺,还有一个又一个圈在一块的箭头。应龙宫里作纸的是素缬丝缎, 作笔的是沧江水玉、锥利紫豪,作墨的则是松烟清墨。这几样加在一起,哪怕是摊开一张鬼画符,也能让人平白看出几分云烟蒸腾, 雾迹迷蒙的仙气。 他拿着笔,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从那堆无从下手的墨迹中点画涂抹, 到最后,索性丧气地一甩手,发狠在上面胡乱划了一遭,最后丧气地往桌上一趴, 盯着不知名处怔怔出神。 他在思考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娲皇为什么要将他送来千年以前? 他是菩提木,也是青丘狐。千年前,他被娲皇投来,自龙心血和蚩尤恨中诞生, 又在妖族大劫中被东夷人害死,使黎渊在悲痛中吞下十国神人,打入刑杀之狱,受万刃穿心之苦;千年后,因为苏璃在他手腕上做下的印记,他随之转世成青丘的大王子,又在逐鹿平原上舍身救世,回到千年前,成为菩提身…… 这一切根本就是个死循环,哪里有丝毫改变的可能性?! “啊啊啊——!”他抓狂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崩溃大喊了一声,又颓丧地瘫倒在桌上不动了。 如果娲皇不讲自己送来这里呢? 他魂不守舍地搓揉着自己的衣角,注视着桌上狼藉一片的墨痕。 他的rou身毁了,连魂魄都几乎消散于无,若不是有一身救世的功德,只怕连娲皇都难以将他从湮灭的边缘拉回来……那娲皇将他送来这里,莫非只是单纯想给他一具rou身? ……不对,这说不通。 于他而言,他的内心的确很想知道,自己尚为菩提木的时候是如何与黎渊相处的,他曾经被伤得太苦,也太深了,是以明知自己千年的结局依旧是无法扭转的死亡,他也想竭尽全力地够一够这甜蜜的爱与往事,娲皇曾说要奖励他……这就是奖励? 也说不通啊。 一盅落魂花,就能让他进入封北猎的梦境,全盘看到他前半生的遭遇,栩栩如生,似临其境,更不用说烛龙当时是直接让他看到自己的记忆的,就算要让他看到真相和过往,最省时省力的办法,难道不是直接创造一个梦境吗?娲皇又怎么会没有这个本事? 然而,这个死循环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苏雪禅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就像他一时半会想不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答案一样,他也没办法解释这么多漏洞与疑惑,唯有重重按住额头,妄图缓解一点紧绷的神经。 在漫长的思考与沉默中,他头一次对自己的目标产生了迷惘。 他究竟是想要改变这诅咒般的宿命,还是要将他和黎渊从泥潭一样的轮回中拉出? 想来想去,也不甚明了,他刚想把桌子上的帛书揉把揉把扔了的时候,就听衣袍摇曳的轻响从身后传来,黎渊从身后将他抱了个满怀,嘴唇挨着他的发丝,低声问道:“怎么了,在作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