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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靠着他,这间阴暗潮湿的小木屋里就安全了。 外面传来人声,还离得很近,游淼马上醒了,抬头时发现赵超在低头看他。 “怎么了?”游淼有点紧张,眉毛仍是蹙着的:“有饭吃了?” 游淼手脚都被捆着,睡醒没法抹脸,只得把脸凑在赵超脖前,就着他的衣领擦了擦。 赵超小声道:“你长得挺好看,像你|娘还是像你爹?” “我娘。” 游淼笑了笑,唇红齿白的,在京师时与李延等人俱是锦衣玉带的,少年肆意,鞍马飞扬,几乎见过的人都说他长得俊,除了他爹,他爹总是不屑地说:绣花枕头,里头都是草包。 门被打开,外头已经放晴了,光线照进来,游淼与赵超都眯起了眼,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胡人,把面饼和雪团扔在地上,游淼正在想怎么吃,却见那人朝他走来,提起他的衣领。 游淼大叫,赵超却喝道:“别欺负他!” 那人说了串话,游淼听不懂,却见赵超奋力起身,以头朝那胡人一撞,朝他手腕咬了上去,胡人登时弃了游淼,把他扔到一旁,提着赵超头发,按着他的头朝墙上撞! 咚咚两声响,游淼破声大叫:“放开他!” “赵超!赵超——!” “别……别说话。”赵超被撞得连声闷响,那胡人被赵超激怒了,把他倒拖出去。游淼大哭着喊道:“赵超!赵超!” 门被碰一声摔上,外面传来马鞭的响亮噼啪声,游淼明白过来赵超是为了保护他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自己送上门出去挨打!他满脸全是泪水,跪在地上不住发抖,哽咽道:“赵超……赵超……” 游淼把头杵在地上,哽咽流泪,外面赵超被打得痛哼,胡人们却是肆意地纷纷大笑。 不知等了多久,门又开了,赵超满头是血地摔了进来,像条死狗般一动不动。游淼失声道:“赵超!” 赵超在地上翻滚,奋力滚到墙边,奄奄一息道:“我没事……别怕。” 赵超满脸雪沫,左眼肿得老高,嘴角带着血迹,倚在游淼怀里,游淼抑着哭,浑身发抖,赵超把头埋在游淼身上,一通疾喘后渐渐平息下来。 “去吃东西……”赵超小声说。 游淼止住哭声,过去伏身,衔着面饼回来,又咬住扔在地上的那几团雪球。 赵超:“给我喝点水……” 游淼在嘴里咀嚼雪球,化开后低头,以唇喂进赵超的嘴里。赵超喉结动了动,游淼又吃了些面饼,嚼烂,喂给赵超。 游淼脸上微红,和男人亲嘴儿这事他不是没干过,但此刻喂赵超吃东西,心里却跳得极其激烈,于这昏暗的室内,仿佛彼此都以生命相托一般。 “你为什么救我。”游淼说。 赵超不以为然道:“看你长得俊,不忍心你挨打,怜香惜玉,怎么了?” 游淼当即哭笑不得,说:“我会报答你的。” 赵超:“再香个,当做报答了。” 游淼低头伏到地上,咬了块面饼咀嚼,心想在京师若能认识这家伙,肯定天天腻在一处,甚么李延平二,都没赵超待他好了。少年人的温柔细腻最是动人,游淼经了与李治烽那事,更忍不住地荡漾。 游淼再喂赵超时,赵超的舌头探了过来,喂给他一物,游淼咬到那东西,只觉十分坚硬,衔在嘴里以舌头舔,又舔到些微血腥味,像颗不规则的珍珠。 游淼:“?” 赵超:“哥哥赏你的,哈哈哈。” 游淼含糊道:“甚么东西?” 游淼把那物事吐出来,让它落在衣襟上,就着光看出是一枚折断了的臼齿。当即明白了,那是赵超方才挨打被打落的。 “扔了罢。”赵超随口道。 游淼眼眶有点发红,又衔起来,侧身让开点衣领,让它落进自己的内襟袋中。两名少年就这么在黑屋中依偎于一处。 房中越来越冷,赵超半身靠在游淼怀中,沙哑的嗓子唱起了歌。 “天地悠悠……我心啾啾,此生绵绵,再无它求……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游淼听过这首歌,他的思绪一瞬间被拉回了遥远的江北。 游淼:“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赵超疲惫地说:“你也会这首歌?” “小时候我娘教我的。”游淼出神地说。 头上房顶破了个洞,夜空中一轮圆月,月色恰好从破洞内落下。 赵超:“你娘在江北还是还在京师?” 游淼:“已经去了,埋在江北。” 赵超:“这歌也是我娘教我的。” 游淼:“你娘呢?” 赵超:“也去了,埋在梁州。” 游淼说:“你爹会派人来救你的罢。” 赵超苦笑道:“我是庶子。” 游淼明白了,点了点头,又问:“你爹是当甚么官的?” 赵超:“很小的官,家里没人正眼看我,别问了,靠爹靠娘靠祖上,不算是好汉。” 游淼乐道:“等出去后你跟着我混,小爷包你有花不完的银子。” 赵超笑了起来,说:“成,就这么说定了。” 游淼确是真心实意想报答赵超,不为别的,就为他替自己挨的这一顿打,他又说:“我唱首歌儿给你听罢。”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游淼的声音干净清澈,赵超嘴角略翘了起来,说:“越人歌?你|娘是越女?” 游淼点了点头,两人靠在一处,静静睡了,半睡半醒间,赵超在他耳畔小声说:“待你家来赎你,你回到京师时,帮哥哥我寻一个人。礼部尚书府上名唤邓林的……” 游淼知道这人,平素自己与李延,平二,户部刑部尚书家,侍郎家的玩得好,只因这些人的父亲或是叔伯在朝中当官,又是挺太子一派的,但礼部尚书与大理寺常卿又不站太子的队,来往便甚少。 “你别多想。”游淼说:“能一起走的,我花钱也得赎你回去。” 赵超:“能一起走是好,若不成,你按我吩咐给邓家带个口信也成。看运气罢。” 游淼嗯了一声,倚着赵超睡了,手脚被捆得发麻,甚是不自在。不知睡了多久,赵超忽然唤他。 “醒醒,游淼。”赵超说:“听得见么?” “什么?”游淼睡眼惺忪,懵懵懂懂抬头,赵超的唇几乎贴着他的唇,低声道:“外面有动静。” 17、卷一 摸鱼儿 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胡人的惨叫,远方有人在怒斥,俱是他们听不懂的话。游淼马上听清楚了,说:“有人来救了?” 赵超:“你是不是藏了……” 不等赵超吩咐,游淼便一蹬腿,匕首从靴筒内落下,转身背持匕首,割开捆着手的绳索,那匕首十分锋利,几乎是削铁如泥,一划就开,赵超道:“好剑!哪来的?” 游淼紧张地转身给赵超割绳索,低声说:“李延送的。” “李丞相的宝物。”赵超戏谑道:“不定还是御赐的,老实交代,你小子在京师混得不错嘛,李延是不是也看上你了?还偷他老爹的玩意给你?” 游淼脸上发红,提拳要揍,赵超双手脱缚,忙制着他,接过割脚上绳索,游淼说:“这匕首你留着……” “你拿着防身。”赵超把匕首塞进游淼手中,牵着他的手,到窗前去看,见有人大步朝小屋跑来,赵超忙道:“快回去!” 两人躲回墙角,赵超把绳子松松搭在彼此身上,游淼便装作还被捆着,刚匍匐好,门就在争吵声中被推开,一名满脸络腮的胡人壮汉进来,关上门,守在小屋里,朝他们说了句什么。 游淼听不懂,看赵超,赵超缓缓摇头。 那看守避在窗前,朝外张望,只听外面传来连声大叫,每一声呐喊响,游淼心中的狂喜便多加一分。心内打鼓般不住跳,以眼神示意赵超,赵超却缓缓摇头,示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那守卫几次想出去帮手,临到出门时却又迟疑起来,游淼看得不住心焦,只想上前一匕捅死他,片刻后外面喊了一句话,看守答话,从腰畔抽出一把刀,转身。 “上!”赵超吼道。 游淼意识到这看守可能要杀了自己二人,或是抓他们去当人质,此刻再不奋起反抗,更待何时?游淼拔匕在手,冲上前去,那看守却抬起一脚,赵超怒吼从侧旁撞来。 看守见二人毫无来由地挣脱捆绑,先是一怔,游淼正是抓住这一时刻,和身冲上,将匕首朝他胸膛一捅。 看守登时大吼,将游淼一巴掌扫开,游淼被喷了一头血,匕首刺进胡人胸口,却没有刺入心脏,卡在他的肋骨内,鲜血狂喷,赵超又怒吼道:“死!” 赵超一跃扑上看守背后,游淼被那一钵盂大的巴掌扫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不住抽搐,守卫已势若疯虎,转身扼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到地上,赵超后脑在墙上一撞,登时口吐白沫,竭力抬腿猛蹬,守卫大手扼紧,游淼踉跄起身,在守卫背后看到脖颈通红的赵超嘴唇微动,朝他作了个口型。 赵超:“快——逃——” 守卫猛地将赵超一掼,赵超被摔进角落里,数日以来根本就没吃过什么东西,连起身都缺乏力气,那胡人胸口全是鲜血,举着长刀,又朝赵超扑去。 “啊——”游淼愤然大吼,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眼看赵超就要被胡刀劈成两半之时,游淼抱住了那胡人的腿! 那胡人登时被拖倒在地上,胡人转身,一脚猛地踹上游淼脖颈,游淼登时大呕出声,却紧紧抱着他的脚,赵超在墙角痉挛,艰难起身,一手在身旁乱抓。 那胡人第二脚踹上游淼的脸,游淼眼前发黑,第三脚又踹上游淼的胸口,游淼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死也不能松手。 游淼全凭一口气在撑着,就在此刻,赵超摸到了一块石头,抓着它扑上来,看也不看朝胡人脸上猛砸。胡人守卫要挣扎起身,握刀的右手却被赵超压住。 赵超猛地一砸,那胡人一阵抽搐,又是一砸,赵超抓着他胸口露出的匕首,又是狠狠地一绞,胡人发出死前的狂吼,双脚乱蹬,蹬得游淼险些断了气。 石头砸下,举起,再砸下,再举起,那胡人不动了。 赵超仍在猛砸,接连砸了十来下,胡人一动不动,眼珠爆出,拖着脑浆悬在脸外垂落下来,满地鲜血蔓开,混着粉色的脑浆。 游淼趴在地上,脑子里嗡嗡地响,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赵超把他抱起来,在他耳边焦急地喊,又拍打他的脸,游淼竭力睁眼,遥远的声音渐渐回来了,在耳中时近时远,飘来飘去。 “没吃饭。”赵超说:“没有力气……” 游淼:“死了吗……” 赵超:“死得不能再死了……” 两人全身都是血,赵超抓紧匕首,说:“走……走……” 游淼:“我不行了……你快跑……” “不能死在这里!” 赵超在他耳边吼道。 游淼略恢复了点力气,被赵超搀着起身,两人跌跌撞撞,推开门,摔在雪地里。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火堆旁躺着几具胡人的尸体,世间一阵安详静谧,赵超吃了几口雪再度起来,半抱着游淼,两人昏头昏脑,不辨方向朝村外跑。途中几次摔倒又起来,赵超始终把手臂架在游淼肋下,拖着他开始逃亡。 游淼:“怎么没人了?” 赵超:“不知道……可能是被官兵剿了……咱们得去找一匹马……” 两人逃到村口,外面传来怒喝声,紧接着一枚羽箭飞来,赵超猛地把游淼扑倒,护在身下,背后两名胡人大喊着,手举长刀追来。 “不要看……”赵超用身体保护着游淼。 游淼趴在雪地里,身前一片冰冷,背上却能感觉到赵超的心跳。 “要死了吗……”游淼问。 赵超没有说话。 然而远处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根羽箭横里飞来,刺穿了近前那胡人的胸膛,带起一蓬血花穿了过去,又射中后面追兵的脖颈,两名追兵一前一后,同时惨叫,摔在雪地中。 赵超不住疾喘,把游淼拉起来。 一名青年男子跃过村口的雪堆,长弓连珠箭发,射倒了欺近前的又两名追兵。 “别怕,是救兵!”赵超道。 游淼踉跄起身,眼皮肿得几乎睁不开,赵超比游淼高了半个头,挡在他身前,游淼从他的肩膀朝外看,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男人上身穿着灰色的狼皮裘袄,下身则是一袭钢制的碎鳞战裙,脚蹬鳞甲战靴,背上负着一个箭囊,抽箭,弯弓搭箭,松弦,动作一气呵成,快得犹如闪电,从四面八方掩来的胡人被射倒在地。 男人:“走!” “李治烽?”游淼大叫道。 李治烽转头看了他一眼,边射箭边后退,掩护二人绕过雪堆,游淼艰难地从一道缝隙的视野中辨认出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远处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从这里杀过去!” 李治烽喝道:“人已经逃出来了!” “马上走!” “他们的主力很快就要发现我们了!” “都上马!” “赵公子!” 赵超回过神,喊道:“林飞!” 一名武将冲过来,单膝跪地,快速道:“末将延边城校尉林飞……” 赵超马上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快走!” 战马嘶鸣,李治烽把最后两名敌人射倒,一转身把游淼抱上马,翻身跃起,落于游淼身后,双腿一夹马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