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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起……起……作乱之事。” 游淼在太学夫子处听多了,每次都差点将流民造反说成起义,还好及时收住了嘴。 孙舆捋须点头,游淼又见众人在看着自己,他自打进政事堂后,最烦这种眼光,仿佛所有人立场一致的,丝毫没人将他当做同僚,只将他视为一个麻烦。游淼脑子转得飞快,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抛出来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游淼:“陛下说,必须变法了,再拖下去不行。” 孙舆没有回答,游淼朝众给事中淡淡道:“今岁江南已到了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之时,西境多县流民起兵作乱,再不变法,待到扬州一乱,当真是万事休矣。” 就连孙舆也有点听得发愣,新法已被暂时压下去了,没想到游淼竟会籍此事重新掀了起来,然而却又说得在情在理,一时间无人能驳。 唐博最先回过神来,蹙眉道:“推行新法?可秋收都过了啊,要也是明年开春的事了罢。” 游淼道:“岁末分田,赈济,有了田地,大批的无业游民才能安生过冬。守着块田,来年才有指望,否则……前朝旧事,各位都是知道的。我觉得,这一次谁也无法说动陛下了,他铁了心要变法。” 游淼说得很直白了,前朝旧事指的是天启之前的一朝,到得末年,几次大的饥荒,天下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农民起义军一乱,前朝覆灭,最终经历了十余年的动荡,方由太祖一统天下。 “奉劝各位一句。”游淼朝对面的唐博笑笑,又朝侧旁的几名给事中解释:“最近千万不要违逆圣意。有什么话想说,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被陛下拿来立威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孙舆起初还当了真,听到游淼最后这几句油滑嘴脸又露了出来,当即重重哼了声,游淼自知露馅,便见好就收。 厅内所有给事中都是一副大惊之色,孙舆却若有所思,眉头深锁。 游淼坐着,心思只不在奏折上,左思右想,回过神来方想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 游淼最开始只是本着报复之心,再不有所表示不行了,否则只会被唐博等人一直压着欺负,是以想震慑众人。然而说着说着,却仿佛是真的一般,就连孙舆也信了。 不对……接下来要怎么?难道真的会变法?游淼瞬间有了个大胆的计划,推行变法!他想到这里,抬眼看孙舆,孙舆却不易察觉摇头,眯起双眼,示意不要再开口了。 游淼心不在焉地批完公文,一上午脑子都是乱的。午后又告了半天假,打算前去找李治锋,解决昨夜与赵超所谈的事,刚吃过饭出来,便被廊下孙舆叫住。游淼忙躬身。 孙舆极低声道:“你今日堂上所言,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游淼四下看看,见无人,支吾道:“没有……是学生一时忍不住,信口开河。” 孙舆简直是无奈了,游淼却胆子甚大,又问孙舆:“先生,您觉得可行不?可行的话您不要出面,由我上书,如何?” 孙舆轻轻摇手,低声道:“时机未到,待先生安排。江左流寇之乱,陛下已交给你,你须得好生处理,不可走错一步,此事连着后面一串布置,影响重大,切记。” 游淼会意,点头,拿着兵部的公文经过院子,刚要走时又见唐博站在院里喂鱼。 唐博笑笑:“游大人。” 游淼停步,带着笑:“唐大人。” 唐博:“去找李将军?今天早上看他刚走。祝他马到功成。” 181、卷四 减字木兰花(十三)下 “嗯,我替李治锋多谢唐大人。”游淼一笑,转身走了,出院时脸上一沉,心里骂了句妈的。 这场交锋才刚刚开始,唐博自己不出面,却暗示御史纠弹李治锋,游淼的反应却比唐博更快,一回来便下了重手,假传圣意,要推行变法,夺唐家的田,连着所有士族里三层,外三层的利益一齐全扒了。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现在就全看孙舆和赵超的能耐了,游淼有预感,这下自己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若按赵超的布置,自己娶了谢家的女儿,要再在朝中站住脚,就将轻松得多。到时候再推新法已无阻力。 眼下一合计,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有北方士族势力,这部分人占不到朝中三成,除平奚、林洛阳等几个少年交好的之外,其余都是领俸无权的人。反而是江南士族把守着六部以下的各个枢要之职。 外加一个参知政事孙舆,孙舆只要支持自己,便可解决几名老臣。 还有最大的地主头儿赵超。 或许还有些胜算……游淼忧心忡忡,到了兵营,一进去就见李治锋吊儿郎当,躺在草垛上喝酒。 “虎威将军!你在做什么!”游淼简直哭笑不得,自己忙得焦头烂额,李治锋竟然在这地方玩得不亦乐乎。李治锋跃下草垛,看到游淼便笑了起来,那笑容英俊而阳光。 李治锋:“忙完了?” 游淼无奈道:“你就这么闲?” 李治锋微微一笑,抱起游淼,说:“来。” 李治锋带着游淼几步跃上草垛,让游淼躺在干草堆上,两人面朝天空。秋季艳阳高照,却不甚热,凉风习习,天空蓝得像被水洗过一样。 游淼一躺下便忍不住赞叹:“景色太好了。” 李治锋嗯了声,出神地看着天空。 大朵大朵的白云缓缓飘过。 “那朵云像只狗。”游淼笑着说。 李治锋:“后面的是羊群。” 两人静了一会,李治锋又说:“塞外就是这样的,牧民们养着许多羊,找几只牧羊犬看着。” 游淼:“嗯,我娘以前给我讲过塞外的故事,她从南下的商队里听来的。” 游淼开始给李治锋讲那个故事——一个关于牧羊犬与狼,与羊,与牧民的故事。故事里的牧民养了一条狗,一群羊,一头小羊丢了,牧羊犬去找,回来时却发现狼来了,叼走了另一头羊。主人以为牧羊犬玩忽职守,便把它打了一顿。羊们也恨它,于是一群羊想办法将牧羊犬的腿踩瘸,牧羊犬从此一瘸一拐。 后来,牧羊犬带着羊们出去吃草时,被羊甩掉了。独自在山里找了一晚上的路,当夜,羊们回到羊圈里后,狼来了…… 说到这里时,游淼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问道:“对了,你手下士兵做了什么事,告状都告到三哥那里去了。” 李治锋还沉浸在游淼的故事里,若有所思,冷不防被来了这么一句,有点意外,看着游淼,答道:“没有,怎么?” 游淼道:“说你手下的人行军时踩了水稻田。” 李治锋微微蹙眉,游淼便下了草垛,说:“办正事儿罢。” 游淼进军营,李治锋便将麾下武将一一叫来,游淼挨个盘问被弹劾的细节,只是没有详细告知李治锋。 每问一句,李治锋的脸色便越难看一分。 果然,践踏稻田之事是有的,但那是因为大旱,地都龟裂了,根本没有收成,那部将为了抄近路,便直接穿过去了。私相斗殴也是有的,只是几个士兵喝醉了,在扬州城里打架。劫掠财产要认真说也是有的,是一名部将手下士兵唤作阿郎的,恰逢七月半回乡,乡中一家人垒墙垒过了界,那家小儿子又是阿郎总角之交,央求阿郎帮忙,阿郎便替人出头,将那家人整堵院墙给拆了。 *妇女一事就更复杂了。但若认真说起来,也算不得强迫。扬州军内有一男丁在入军前曾与青梅竹马的女子私许终身,后来出了孔雀东南飞一类之事。恰逢碰上女方家中又是个爱财的,遂将出事那男子告到县衙,言其逼死女儿。 游淼挨个问完,面前跪了一溜人,李治锋听到最后,问:“谁弹劾我?” 游淼都不开公堂审讯,没想到李治锋还是猜到了。 “弹劾你的多了去了。”游淼哭笑不得道:“你要怎么处置?” 李治锋道:“哪几家,你奏折上名单报来,我今夜挨个上门去坐坐。” 游淼:“……” 游淼:“带着刀子去坐?” 李治锋眉头深锁,不吭声。 游淼知道这家伙脑子又犯倔了,只得安抚道:“好了好了,我有法子治他们,你这边,自己也多留点心罢。” 游淼挨个抚慰一通,除了在扬州城内斗殴的那群人,每人罚五军棍了事,其余人都未有责骂。女子死的那个士兵,游淼还给他发了十两银子,让他回去安葬那女孩,好言安抚完,李治锋还有点烦躁。 游淼似笑非笑看李治锋。 李治锋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都针对我们?我们豁出性命,在为天启卖命,做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还扯我后腿,搞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没有什么好处。”游淼遗憾道。 李治锋:“那为什么他们还要做?” “所以京城那时才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呗。”游淼好笑道。 李治锋简直是没脾气了,游淼看着李治锋,只忍不住好笑,觉得他太好玩了,明明他年纪比自己大,为人也更稳重,但这么多年来,他的心性竟然是始终如一,不管经历了什么,一颗心仍然如同赤子。 游淼过去,亲亲李治锋的唇,说:“官场就是这样,起起落落,都是很难说的,谁笑到最后,才是赢家。你看我先生,十六岁举仕,二十三岁入翰林院,二十五岁受科举舞弊案牵连,被流放到兖州,三十三岁平反回京,官至监察长史,四十岁任参知政事,官至太子太傅。四十八岁又被削职,流放到流州,担个空职。现在都七十一岁了。” 182、卷四 减字木兰花(十四)上 李治锋摇头,十分不理解,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游淼不敢再说赵超赐婚的事了,反正自己也压下了这事,万一给李治锋一说,估计李治锋就要提刀闯皇宫,这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还有这个。”游淼掏出兵部的公文,递给李治锋:“让你去剿匪。” 李治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点头道:“知道了。” 游淼又说:“要和老百姓打仗,难打得很。” 李治锋看了游淼一眼,游淼说:“都是汉人,你向打胡人一般地杀他们吧,说不过去,也下不了手。你饶他们罢,打仗时他们未必就会手下留情,反而折损自己人。难办得很,下手前要三思,以招降为主,切忌滥杀。” 李治锋点了点头。 两人在帐内默不作声,面面相觑片刻,游淼笑了起来。 李治锋不解,眉毛一扬,带着询问神色。 游淼摇头,李治锋便朝他伸出一只手,游淼过去,让他抱着,两人依偎在一起,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掌灯时分,兵部的军符来了,李治锋才去筹集发兵之事。写粮饷,点兵,发通令。 游淼表面上胸有成竹,心里却对李治锋这次出征担心得很,现在怕就怕民变。且怕什么来什么,只怕朝廷一镇压,连着扬州南部与交州的人都要反。他渐渐明白到,为什么孙舆说到此次出征至关重要了。 要让南方流寇之事平息,就必须在朝廷上,以及在当地朝各大士族同时施压,李治锋在外征讨流寇,游淼则要力排众议,推行新法。辅以赵超的雷霆手段,说不定能完成这场数百年以来最狠的变革。 三天后,李治锋出征,赵超亲自来送,两人说了会话,游淼却在叮嘱新派的监军谢权,这个谢权是平奚特地派的,知进退,会转圜,平乱当地的士族,须得有江南世家子弟前去打交道,游淼仍不太放心,拉着谢权的手,说:“谢大人,这事就麻烦你了。” 谢权知道轻重,点头道:“游兄放心,自然是尽心竭力的。” 游淼又吩咐人取了银两过来,说:“那边若要粮,你夹张条子在军报里一并送过来,我去设法就是。” 谢权再三点头,游淼这才放他离去。 李治锋大军开拔,君臣之间虽说了不少马到功成之类的话,却谁也没有豪情壮志,只怕这么一去,不知道又有多少汉人要死于自己人之手。 怪谁?谁也怪不了。 李治锋出征后的第二天早朝,游淼洋洋洒洒,将奏折一扯,两万余字,终于在朝上发难了。 今日孙舆称病罢朝,游淼一人站在殿中,整个早朝赫然已成了他的战场。游淼早有准备,不少文臣也早有准备,瞬间便成剑拔弩张之势。 江南唐族,谢族,林族都是大姓,朝堂上占了六成,第一个还口的是唐伩,唐伩是唐博的远房表兄,虽属同辈,年纪却已四十有余。一听此话便道:“年初不是早已议过一次?该说的都说了,政事堂此刻重提旧事,又是什么道理?” 游淼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岁前并不知江南会有大旱。” “可岁前认为此法不可行。”唐伩道:“如今仍不可行,南方马上就要入秋了,江州人心惶惶,五月才缴了一次税,现在又要均分田地,只怕各世家人心离散,陛下,请您三思。” 唐伩官至工部尚书,屯田,修水利,重新策分田地都要通过工部,此刻一反对,朝中其余诸人纷纷附和。御史台监察御史林正韬点头道:“陛下,人心向背,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朝廷已派兵前去平息,江州之乱指日可平,只需等待来年开春,一切自然解决。” 游淼道:“李治锋已带兵前去出征,但此事关乎民生,以武力断然是压不下来的,各位大人,去年大涝,今岁大旱,明年若再有天灾,要如何应对?此时已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天启南迁,各地未稳,流民数百万计,从去年到今年,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