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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兴冲冲的答应着:“哎!” 老板看着火,忽然问:“又去泅水了?” “哎,踏浪玩儿。海里波急浪涌,我可不敢下水。” 老板点点头,想说什么似的抬起头,但是杨子支起耳朵等了一会,老板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这一段时日,杨子总算是摸透了些老板的脾气。 实际上,这个人根本没有脾气。他从不高声说话,甚至也从来不说很长的话,能把意思说的明白,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但是人真是好的没话说。 被褥总是干燥温暖,衣裳一件件清洁整齐,饭菜永远可口喷香。 老板喜欢静,自己也是个极安静的人。 而且很羞涩。 屋子就这么大,两个人。天气渐渐热起来,老板总是把里屋的门锁上之后,打水擦身,洗的一身都是水气,再打开门向外提水,|Qī-shu-ωang|杨子要帮手的,老板没让。 洗浴后的老板还是把湿发束起来,衣裳穿的好好的,一点点多的肌肤都不露出来。 这个人修养上佳,脾气极好,一手厨艺无人能及,最普通的腌咸菜头,也可以炒炒翻翻的变成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 若他是个女子,那杨子肯定是二话不说,拼了命也要抢回家去当老婆的。 就算是男的……但是,老板长的也一点不难看啊。 鼻头圆圆的,嘴唇有些rourou的,脸庞却显得很秀气,总是半垂眼帘,睫毛把眼里的神情都遮去了。 至于其它……杨子喝了一口凉茶。 却一点也形容不上来。 老板个头彷佛不高,但总是弯着腰的人,当然不会显得高。 也看不出胖瘦。衣裳两三层,层层都不显山不露水,扎着腰就看见衣裳了,看不见人。 杨子想了想,咬着根草茎,继续洗碗。 并不是总不说话的。 杨子闷极了想找人说话的时候,就会使尽浑身解数,想从老板嘴里多掏出那么一言半语来。 比如: “老板,用白萝卜好不好?” “用红萝卜。” 再比如: “老板,这件衣裳破了,扔了吧。” “撕开,擦地。” 虽然掏出来的依旧是只字词组,但是杨子却觉得其乐无穷。 老板年纪并不算大,可是看上去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人物。 老板看看锅里熬的rou酱,把灶下的柴火堆抽松架散下来,然后看着火慢慢的熄了。 他刚才是想说,杨子一来时说是无处可去,连赁屋住店也不行,现在却好像是忘了初衷,在屋子里待的气闷了,时常的会在白天跑出去。 买东西,去泅水,还跟着渔船出过两次海。 他就不怕遇到他一开始想躲避的人了么? 但是这些话只在舌尖一转,就咽了下去。 沉默的把rou酱盛出来放在盆子里,然后把盆子放在凉水里。 夏天的夜里,吹着海风,吃一碗凉面。 这样安静的生活,不要有什么波澜。 老板的手停了一下…… 若是杨子不再安于这样的生活,那么,就请他离开吧。 自己一个人,会更平静的生活下去。 这是现在唯一的愿望。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每一天都与前一天相同,没有任何变量,不要再经历什么心情起伏动荡。 凉面是已经煮好的,放在大盆里面。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面铺又打开了门做生意。 杨子已经可以在柜台里忙活,盛面,递碗,收钱。 老板坐在柜台底下,慢慢的熬着一锅汤。 杨子招呼着来吃面的人,时时的低下头去闻那汤的香气。 虽然是逃亡生涯,可是却过得如此安逸享受。 这样好吃的东西,恐怕连皇帝都吃不到!御厨哪有这样的心境,这样的手艺,这样的从容雅致呢? 汤的香气慢慢的飘溢出来,店里吃面的人也有些魂不守舍。 杨子耐着性子给一个客人端了面,弯下腰来低声问:“行了吗?能喝了吧?” 老板低头看,一锅汤已经熬成了乳汁一般,鲜香之极,慢慢的点了一下头。 杨子欢呼一声,拿勺舀了汤就往嘴边送。 老板低声说:“烫。” 杨子一边唏嘘,一边还是忍不住不喝,扁嘴咂舌的啧啧有声。 老板安静的坐着,听到外头店门一响,有人进了店。 他站了起来,然后愣了一下。 进门的人一身白衫,风度翩翩,手持折扇,宛然是儒雅富贵的公子模样。 这个小小镇子尽管也有南来北往之人,却从来没有这样的人物。这样的人夜里来这种小店,难道是来吃面的吗? 那位白衣公子没有说话,老板也就沉默着。 他从来没有招呼客人的习惯,客人要求什么自然会说。 “请问老板……” 忽然柜台底下杨子身体一僵,也没顾及手里捧着汤钵,噌的便站起身来。 老板奇怪的回过头来,杨子已经看清了进来的那个人,脸上的神色难看的像是见了鬼一样,手里捧的汤钵一歪,刚刚炖好的一钵热汤顿时都泼洒下来。 老板向旁边侧了一步,然而身边也是高木的柜台,方寸之间退无可退,那些热汤瞬间便泼在了他腰上腿上。 瞬间好像腰腿上的皮肤都不是自己的,什么感觉也没有。 棉布的衣裳吸饱了沸腾的热汤,蚝油更是聚热吸热的一样东西。 刚淋上的一剎那过去之后,是彷佛剥皮一样的剧痛。 等杨子惊叫一声发觉自己闯了大祸,老板脸上已经血色全无,手指再也扶不住柜台,身体软软的向地上倒了下去。 好像,到处都有声音,闪光…… 那些锐利的光芒,都像是锋利的刀尖,在全身上下游走、切割……把皮肤都剐碎了,把rou一寸寸挑开,凌迟,烤火…… 是的,烤火,火舌在每分皮肤上舔动,在那里燃烧,煎熬…… 好多银色的星光……在眼前乱舞,盘旋,像是夏天里的星星。在花木扶疏的院子里露天而眠,中夜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满天的星星都在向人俯冲扑下来。 盛宁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 那些闪动的银色光芒,一瞬间从一点变成无数,爆出耀眼的银光,整个眼界里全是寒光。 那是林与然那柄名剑的剑光,叫做疾星。 果然疾如电,明如星。 盛宁不知道那剑是如何落到身上的,林与然的武功真好。 他当时便被重重一下击飞了出去,撞碎了窗子,落入亭轩下的湖水里。湖水应该是冷的,可是,他那时却也只觉得热,热而痛。 还有,那耀眼的、银色的剑光,此后一直一直的出现在噩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