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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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乖,等我回去好好cao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好像在心里给他的小盛下了保证。每天除了牵挂完瑶瑶,就是想他那远隔云端的如花美人。 可是长相思,摧心肝。越是落寞相思,重逢的日子就越发显得长。 等到终于要回去那天了,反倒近乡情怯起来。 他知道我今天回来吗?他今晚要见面吗? 拿出手机上下翻,指尖在那个号码上悬了很久,还是没敢按下去。 心悬着,快到市区了,手机突然震动,短信:“你家今天有晚饭吗?” 他低头忍住笑意,开始盘算晚饭要做些什么。 从老板家接回瑶瑶,老板留他吃晚饭,说是合作商送了不少土特产和时令海鲜。他难得地笑得春风和煦,举起手给老板看他手里的塑料袋:“已经买了菜了,我回家给瑶瑶做晚饭呢!” 回家后,他一边听瑶瑶跟他欢欢喜喜说着话,一边烧水热锅收拾饭菜。瑶瑶小孩子口味爱吃甜的,糖醋排骨要多放点糖。那一位二世祖不喜欢吃姜,煲的汤里就少切了两片。他时不时回头应一声瑶瑶,瑶瑶很久没见爸爸,缠着他说话说个没完。 外面日头要落了,一只小猫躺在对面的屋顶上享受最后的暖阳,他在自己的家里,给在乎的人做饭,隔着窗看出去,他觉得日子很踏实。 可是晚饭做好了,天也擦黑了,人还是没来。 他坐在桌边等,等得眼巴巴的瑶瑶咬了咬筷子,他笑着揉揉女儿的头:“吃吧瑶瑶。在叔叔家平时都吃什么?” 小孩先给爸爸夹了块rou,然后塞了一块到自己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叔叔家什么好吃的都有,可是瑶瑶喜欢爸爸做的饭。” “小盛叔叔也总来陪我玩。” 听到等了一天的人的名字,他手颤了一下,给瑶瑶又夹了一筷子菜。装作不经意地笑问:“小盛叔叔还和你抢早饭吃吗?” “不抢了。我还问他呢,怎么不跟我抢早饭吃,他说他不爱跟我抢这些,还说大人的事少管。” “小盛叔叔真讨厌,总来烦我,烦得我作业都写不完。天天一来就缠着我说话,我还没嫌他烦呢,他倒嫌我,说想让我爸爸赶紧回来,好把我接走。” 陈金默垂着眼睑,吃着给女儿口中的人准备的饭菜,听着女儿叽叽喳喳地说话。瑶瑶提到小盛叔叔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一出溜地念叨说小盛叔叔怎么陪她玩、教她写作业、在高晓晨欺负她的时候帮她出头、可是又嫌她烦。女儿嘴上在抱怨小盛叔叔事多,可是语气却没有厌烦,笑眯眯的眼睛亮着。 信息太多,老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消化。是该自作多情地以为那人总找女儿玩是缘于对他的思念,还是该认清被人放了鸽子的事实。 照顾着女儿吃完了饭,他坐在沙发上等。等小虎过来交接他出差办的事,还在等那个有可能出现的人。 也许......只是有事耽误了吧。敏感的自尊和卑微的爱意,让他甚至不敢打个电话问一句。 吃剩下的饭菜,还没放进冰箱里,而是留在桌子上盖了碗,像是给谁留着一口饭。 小虎终于来了,瑶瑶听见敲门声,蹦蹦跳跳着出来喊小虎叔叔好。小虎看见瑶瑶,从兜里掏出两块棒棒糖:“就知道瑶瑶在,你小盛叔叔说上次和你打赌输了,欠你两块草莓味的棒棒糖,托我给你带过来呢。” 老默站在灯下,却往阴影里挪了挪,“刚从二老板那边过来啊?” “嗯,盛哥跟我都去强哥家了,老板今天请吃饭,合作商送了不少土特产,我们都去老板家里吃了。说请了你,你没去。” “嗯。” 短暂的沉默,“不给老板添麻烦。” 唐小虎早就习惯了老默这副一潭死水生人勿近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照着老板的吩咐跟他交接出差的事情。 沾了人血的事,不能说给小孩子听。他把瑶瑶打发回房间,自己推着小虎出来走到巷子里,低声交代办好的事情。 他讲得心不在焉,眼风总瞟着巷口。明知不可能,却还是觉得下一秒可能就有个人影从巷口拐进来。然后吃他特地留的饭。 小虎走了,巷口也没有人来。 老默垂着头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可笑。月亮也在笑他,路灯也在笑他,回到家里锁了门,连浴室里的那面镜子也在笑他。笑他自作多情自不量力,不过是睡了几次,一个是一厢情愿假戏真做,一个是虚与委蛇拱手做戏,他明明都清楚的,却偏偏要把自己画地为牢。真以为还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在过家家吗。真以为几次露水情缘能取代他对他哥几十年的执念羁绊吗。 他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甚奚落。 他不值。 他对着镜子嗤笑,头一次憎恨起自己的脸来。 憔悴的面目,粗糙的胡茬,破衣烂衫,家徒四壁。 而老板,西装革履鲜衣怒马,高启盛,是他云端的美人。 确实,他没什么值得高启盛在乎的。 唯一有的,只是和老板一样的鱼腥味。 不过一个影子,不过一个替身,他居然敢痴心妄想。 镜子那头被照出来的映像罢了,怎么可能打碎镜子走出来。 他不值。 浴室里灯光昏黄。夜晚很喧嚣,手机那头的沉默是他无声的呐喊。 他拿起刀片,把几天没有打理的胡须细细剔除。 可是眼前浮现的还是那个人的面容,像曾经出现过无数次的那样,十分熟练。 刀片划破了一块皮,血滴落到水池里,就着昏暗的灯光,竟然看不清楚颜色。 15. 高启盛躺在自己家床上,收到小虎的信息,说棒棒糖送到了。 棒棒糖送到了,该说的话应该也就传达到了。 他合上手机拉过被子,可是落地窗外的月光很亮很白。 月明如素愁不眠。 他翻来覆去,突然怀念有那个人陪伴的时候,可以即刻入睡的安心。 cao。 怎么又想起他。 他骂了一句,干脆从床上爬起来不睡了。 他很怕,寂静的夜晚里潜伏了无数头名为思念和孤独的兽,垂涎看着他,时刻要扑上来。 他要让自己忙起来。 他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也打开了电视,放音乐,浴室里水声哗啦啦。 他要多点事情做,多点噪音,多点刺激,才能让大脑麻木,不要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 他很怕。 从那晚和陈金默打电话zuoai,到在他离开的时候天天缠着他的女儿玩,从掐着指头算他回来的日子然后要去他家蹭晚饭,到现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都很怕。 他不明白为什么打电话自慰的时候眼前是陈金默,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离开的时候心里空落到要借助瑶瑶才能觉得他还在自己身边,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无意地计算他回来的日子,更不明白为什么失眠的时候想念的是他的体温。 这些东西,他是预留给哥的。哥才是他应该有的性幻想的对象,哥家里的饭菜才应该是他最爱吃的饭,哥才是他应该寻求的治疗失眠的药。 所以在他期待着和陈金默的晚饭时,突然心里一记警钟敲响。 他开始怕。 于是他想要赶紧止损,用哥家里的晚饭取代了陈金默的,就好像能让哥取代回陈金默的位置。 可是今晚哥家里的饭,他食不知味。 他一边跟哥说着话,一边想陈金默是不是在等他,陈金默是不是在恨他,陈金默会不会为了等他吃饭等很久,等到饭菜凉掉。 甚至他喝了一口汤,竟然鬼使神差地想到,如果这道汤是陈金默做的,他应该会少放点姜。 他很怕。 这怎么可能。本是留给哥填补的空洞,怎么可能被别人填满。本是留给哥温暖的寒霜,怎么能让别人融化。 于是他要做得更绝。 放了人鸽子还不够,知道唐小虎要去陈金默家,特地让他转交两根棒棒糖。被放鸽子还不是最伤人的,而是消失的人甚至都不屑于出面解释,只能从旁人口中辗转听到,他今晚有更好的去处,所以懒得来你这儿了。 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往脸上泼了两捧水。镜子边上的一圈白炽灯条打在脸上,所有的挣扎内疚无所遁形。他看着自己,像在看一条阴恻恻的毒蛇,从别人那里明目张胆地拿走想要的东西,眼看负担不起了,就又不留一丝声响地游离开。 他很怕, 也很厌恶现在的自己。 他厌恶到不想去看镜子,但是扭过头闭上眼,眼前就全是那张脸孔。 那张粗犷中又带着精细的脸。 窄长脸廓,古铜色的皮肤,野蛮的胡茬,zuoai动情时拧起来的眉。有时候却又透出一股文气。眼角往下垂像小狗,微翘的唇角却像小猫,好像总含着笑意温情,看着他似有万重心事,却又什么都不说。 现在眼前依然全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想说什么,他猜得到的,他很早就猜到。 他只要稍稍伸手,就可以远离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名为高启强的囚笼,可是高启强外面,又到底是什么? 他像一只一生被囚禁于牢笼中的兽,偏安一隅画地为牢,等到笼子真的打开,他反而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他甩了自己一巴掌。 高启盛,你是高启强的人。 从姓名到骨血,你是他养的狗,你怎么敢背叛。 你要亲自收拾干净,你还可以做得更绝。 陈金默。 很抱歉。 我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