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金鱼尸体

    村里人都知道，郭玉眉最宝贝的就是她那个孙女。

    大家都喜欢郭玉眉，这是一个热情到经常让人无以适从的老太太，她的孙女也完美继承了这份灵气，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一双葡萄核般的眼睛亮得好像天边的星星，笑起来时比天边的圆盘还要明粲。

    小姑娘命不好，她同龄人的家长都在想方设法让自己孩子去城里读书，郭玉眉的孙女却是从城里来这落后的村里，后来大家聚在村口八卦的时候才知道，她父母正闹着离婚，无暇管孩子，这才把她送到乡下来交由郭玉眉照顾。

    不过小姑娘争气，她的成绩很好，回回考试都能拿第一，小小的房间里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奖状，那时村里的大家都说，要是自家孩子都和许家的那个小丫头一样省心就好了。

    小姑娘的名字也很好听，郭玉眉不识字，惟一会写的三个字就是自己孙女的名字，那是小姑娘九岁时教给她的，那天女孩稚嫩的小手握着自己奶奶粗糙的手指，草稿本上歪歪扭扭的全都是“许眠欢”这三个字。

    九岁生日时，许眠欢收到了徐柠送的一条金鱼，臃肿的金鱼在水里吐泡泡，许眠欢便站在鱼缸旁学金鱼吐泡泡，惹得来找郭玉眉打麻将的邻里捧腹大笑。

    小姑娘面子臊，吐了吐舌头，悻悻地躲回房间，等到晚上才偷偷对郭玉眉说：

    “奶奶，我也想变成一条鱼。”

    郭玉眉坐在藤椅上慢慢摇，听到小姑娘天马行空的话，郭玉眉笑着问：“欢欢想成为什么鱼呀？”

    许眠欢杵着脑袋想啊想，最后兴高采烈地宣布：“我想当锦鲤！欢欢是奶奶的锦鲤！”

    她精心照料着mama送给她的金鱼，可到底是没经验，有一天晚上她不小心多撒了鱼食，第二天起来时发现金鱼沉下水底，几天后它的肚皮浮出水面，奶奶告诉她，金鱼这是死了。

    许眠欢知道死亡，电视机里头的有情人承诺着白头偕老，转头男主角就战死在了沙场上，还有隔壁经常给她糖的老太太“死亡”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老太太，九岁的小姑娘意识到死亡是一场悲恸的永远离别，于是她狠狠地为金鱼大哭了一场，次日顶着两颗杏核仁般的哭红眼去上课，惹得一整天都有同学来关心她是怎么回事。

    她在班上的人缘很好，大家都喜欢她，九岁的许眠欢有很多好朋友，当然，她最好的朋友就是她的奶奶。

    金鱼死后，许眠欢低落了一整天，黄昏时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小小的土堆，郭玉眉陪着她把金鱼的尸体埋进去。

    那个傍晚天边的太阳出奇地低，许眠欢埋完金鱼一抬头，忽然觉着太阳好像要掉下来了，这可不行，奶奶还在这里呢。

    “奶奶会永远陪着我吗？”

    郭玉眉直起身，听到小姑娘低低的问题，她探出手揉了揉许眠欢扎着麻花辫的发顶，笑眯眯地说：“会的，会的。”

    许眠欢的眼睛霎时亮起来，她拍了拍手，叉着腰说：“那我也要永远陪着奶奶！”

    宛如天边的太阳还是掉下来了，掉进了小姑娘九岁时的眼睛里。

    许眠欢后来总会想起这天的天空，以及九岁时的无数个天空，乡下没有高楼大厦，站在屋顶可以看得很远很远，她那时喜欢躺在屋顶看星星，奶奶就坐在她身边，听她絮絮叨叨着一天的新奇事。

    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时多好啊，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仿佛永远都没有烦恼，就是偶尔会想念自己的父母，然后开始期盼与许忠和徐柠的一次见面。

    十岁的野心是长大，她在脑海里构想过无数自己长大后的模样，她想过当科学家，想过当老师，想过当医生，后来她去问郭玉眉希望她成为什么，郭玉眉却说：

    “奶奶啊，只希望欢欢永远开开心心的。”

    永远开开心心的。

    十岁的小姑娘扬起头，在乡下的风里笑着说：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