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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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逃亡太过慌乱,他还未来得及细想那群人的来路。方棠给纱布系上结,再披上衣物。他看着面前的半盆血水,很快撇开眼神。休息之余,是时候该想想那群人袭击自己的理由了。 方棠要去找宋凛的事情是临时决定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与别人听,是早晨讲给燕心的时候。这本不是什么机密的事,他们自然也没有防着别人。燕心绝无可能伤害自己,那最有可能的便是那时候四周偷听到的下人。 方棠不住吸了口气,若真是家里有卧底,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况且,要从那么多人里揪出个卧底也不是易事。 再说宋夫人,他与之交谈时的那股违和,主要源自于她对自己想去探望宋凛的态度前后矛盾。 她说宋凛对他的到来有所反应,若这个反应是好的,那他的出现就会是一个让宋凛解开心结的契机。为什么宋夫人会选择先来前厅接他,做了那么多无用功般的聊天,甚至等方棠自己开口问询,而不是直接引他去宋凛的房间。 反之,如果宋凛的反应是抗拒,那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去见他,会直接在门口让下人拒绝他的来访。 所以...烹茶,寒暄与第一次的拒绝,只是为了短暂的拖延时间?拖延什么时间,为什么需要时间? 方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轻叹一声。他现在甚至不敢确定这位宋夫人究竟是不是宋夫人。徐钏展现的易容之术不同寻常,他几乎就要断定这是某种邪术。不过话说回来,他刚才能逃出来,除开运气的那部分,还得庆幸他今天遇到的是徐钏,不是别人。 原本徐钏一家人来蓬莱拜师,结果徐钏没被师父选上,倒是夸了他的meimei,说是个很好的习武苗子。 来一趟东海不易,既然有个孩子被看上了,那便不该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徐钏其实并不是蓬莱弟子,他对蓬莱武艺的了解,也仅限于他meimei茶余饭后的说辞。对于作为武器的伞和作为战友的海雕,徐钏完全不懂。所以在方棠用伞尖抵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料不到方棠下一步会做什么。 至于这诡异的易容术,谁知道徐钏是从哪里学来的妖法。至于像他一样能够凭空变换容貌之人究竟又有多少....只能说防不胜防。 再回想方棠当年因冤遭祸不得不来中原,落下难以平复的阴影,徐钏“功不可没”。以至于他在洛阳听说徐钏的踪迹时,恐惧淹没了理智,最后被先生训斥冲动行事。他至今也不知道那是一场针对他的诱敌还是仅仅是一场巧合,他原本都快放下了,今日之事一出,方棠不得不再次多心怀疑。 此人的目的,才是他最惴惴不安的地方。 方棠眉头一跳,他从窗口看见楼下有人巡查的身影。他即刻拿起自己换下的衣物,将染血的一面朝内,包住自己的伞抱在怀中,起身从客栈的后门离开。 他有意遮掩自己的样貌,从客栈后用来堆放杂物的小路汇入大道,再混入市集的人群。路途较远,上回像这样一个人在人群中穿梭,还是被先生逮回来的那次。 方棠抱紧自己的伞,稍稍加快脚步。又突然害怕这样做不够自然,反而引人注目,便在前方找了个摊子,假装是要急着上前看看。 买东西是不可能了,他已经把钱连着钱袋一起扔给了客栈的小二。店家向他询问是否有什么想买的时候,方棠也只能摇摇头说自己随便看看。 他的面容有些僵硬,驻足片刻后离开了摊位。他前后瞻望以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已经走出不少路,应当没事了。 尽管如此,方棠回家的路上还是时刻保持谨慎。一直到他进了燕府,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放松精神,以至于方棠眼前一阵恍惚,他扶着门柱,揉了揉眼睛。 手臂上的伤痛并未消失,他没打算瞒着燕心自己受伤的事。就算他瞒了,师父只看一眼他训练的样子就会发现端倪。 他松开裹在伞上的衣服堆到书案上,层叠的褶皱挤在一块,却也藏不住那块深色的血污。 他换下自己身上问店家要来的粗麻衣物,准备穿上平日居家时穿的长袍。可在脱下衣服时,他发现云舟给的那张小纸人牢牢地贴在他的右手腕上。 方棠不由得一时怔愣。他试着用指甲抠下这张纸片,可它粘的极为牢固,一点缝隙都没留。 他一时无计可施,只坐在床边。方棠拉起自己还未来得及穿好的衣襟,系上腰带。再撩起袖子,直直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小人。过了许久,那小人突然传出了云舟的声音。 方棠眨了眨眼,意料之中。 “方棠,你干什么去了?” “我原本打算去拜访宋凛,结果出了事。” “什么事?” “宋凛被一个会变换容貌的人顶替了,这是个骗局。” “变换容貌?...你伤的重不重?” “没事,只是破皮而已。” 对面沉默了片刻:“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方棠,这张纸人能在危急时刻作为替身把你救下,但只有一次机会,杨先生身上那张也一样。此外,如果你们之中有人陷入险境,纸人同样会有所反应。” 方棠没去想云舟是否能通过纸人看见他的动作,自顾自地点头,继续问道:“他现在贴在我的手上,我弄不下来。” “他判断你遇险的时候就会这样,这也是他成为替身的前提条件之一。幸好你没事,过几个时辰他自己会揭下来的,记得藏好。” “...我知道了。”方棠想了想,“如果还有事,我能联系上你吗?” “你最好不要联系我。” 话音一落,小纸人再没传来动静,四周再一次陷入沉寂。方棠半身靠着床沿,闭上眼,整个人都略显疲态。云舟没说不能,那便是盯着纸人的这法子可行。这纸人能传音,却瞧不见画面;似乎只能传到他与云舟,不能令他与先生交谈。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许久没有如此。虽说有了平时的训练,隔天的连续战斗并不会令他的身体感到太多不适。可每一场战斗背后被藏起的心思如同迷雾一般叫人摸不清楚。 方棠低着头,指尖轻轻捻着自己的衣角,灰白的轻纱被他挤出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