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晨时分。

    天上飘着小雨，丝丝缕缕的。

    楚鄢换上了夜行骑装，她拉紧缰绳，看着晦暗不明的天空，静默不言。

    魏翎在一旁，和护卫交代着什么。楚鄢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剧痛。

    魏翎像是有所感应似的。他转过身，朝楚鄢看了过来。楚鄢避开他的视线，将目光投向影影绰绰的黑夜。

    魏翎交代完毕，来到楚鄢的马下，抬头看她。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头发也稍显潦草。楚鄢心里一动，关心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俯视着他，心中涌起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翎一个翻身，上了她的马，从后面搂紧她。他身体guntang，暖意透过她单薄的后背，直达四肢百骸。

    楚鄢心里一热，胸腔里的酸楚像无数丝线般，把她的心脏拉扯变形。他这是什么意思，临走了，又故作深情吗？

    “大王，可以出发了。”程平一身黑衣，朝魏翎作礼。

    魏翎点头。

    他将楚鄢往怀里重重一搂，把脸贴着她的面颊，用力蹭了蹭。他guntang的气息喷到她的脸和脖子上，楚鄢有些抗拒地躲开了。

    “鄢鄢。”魏翎忽然开口道。

    楚鄢心里一紧，却没说话。

    “保重。”魏翎掰过她的脸，在她冰凉的唇角重重一吻，然后利落地下了马。

    楚鄢红着眼睛，将脸转开。

    “出发！”程平抬手，朝后面的护卫们下令。

    护卫们勒紧马绳，朝楚鄢围了过来。

    楚鄢恢复神色，看向魏翎。她想祝魏翎今后一片坦途，战无不胜。她想祝他顺利实现他的宏图霸业，千秋万代。可话到嘴边，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夫人，快走吧，我们得在天亮前离开凤霞山的地界。”程平道。

    楚鄢握紧缰绳，嗫了嗫，只是道：“凤凤，保重。”

    风把楚鄢的话吞没到夜色中，她看到魏翎身形顿了一下，眼里涌起无限复杂的情绪。

    魏翎小字凤翎，她从前经常叫他凤凤，后来在军营，她怕影响他的威望，就再也没叫过了。

    楚鄢扬起马鞭，脚下用力一踢。马儿嘶鸣了一声，扬起前蹄，便朝黑夜里冲了出去。楚鄢没有回头。护卫们跟了上去，逐渐远离军营。

    大约跑了一个时辰，楚鄢在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接下来，她们要小心地穿过敌人的包围。为了不惊扰敌军，他们需要牵着马，翻山越岭，从密林和深谷中小心穿过。

    楚鄢回头扫视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大约有二十人左右。马儿的嘴上都套上了笼子，马蹄也用麻布紧紧缠了起来。

    “确定没问题吗？”楚鄢问身旁的程平。他是魏翎的贴身护卫，生着一双锐利的鹰眼，身形矫健如猎豹。

    程平点点头：“属下已经派人探过路了。天亮时分就可以到漳河附近。等敌人反应过来，咱们已经走远了。”

    楚鄢点点头，这种山险路滑的地方，不合适大规模行军，敌人也不会大加防范。

    他们谨慎地在密林中穿梭，走得满头大汗。

    差不多夜半时分，楚鄢忽然听到一丝奇怪的动静，像是人的耳语，隐隐约约的。

    她抬手，示意大家停下。周围安静了下来，连虫鸣都消失了。

    一缕怪异的风声在她耳边响起，楚鄢灵巧往后一折，那个锋利的东西便擦着她的面颊飞过去。“噗”的一声，她的身后传来中箭的声音，还有护卫们的叫喊。接着，便是利箭“嗖嗖嗖”的破空声，像雨点般从天上落下来。

    “有埋伏，大家小心。”楚鄢本能地往地上一滚，躲到一颗大树背后。

    箭雨过后，是短暂的寂静。

    楚鄢紧靠着树干，感觉衣服湿透了，她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冷汗。

    “给我杀！”一声大喊划破长空。黑暗中忽然冲杀出一伙人，洪水般朝他们涌来。光听声音，有百来人的样子。

    楚鄢背脊一凉，也抽出自己的剑。

    “夫人，快走，他们人太多了。”程平一把抓起楚鄢的手臂，带着她往丛林里退去。

    “不要让那个女人跑了！杀了她，重重有赏！”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随即所有人都朝他们追来。

    夜晚的丛林又滑又险，到处都是荆棘毒刺，楚鄢也顾不上脚下是什么，连翻带滚地与程平往黑暗处钻。突然，她一脚踩空，整个人便朝山下滚了下去。

    楚鄢费力地站起来，佩剑也不知道滑落到哪里去了。她身上都是细小的伤口，所幸没有骨折。山腰处的杀喊声逐渐熄灭，似乎是往山下来找她了。

    楚鄢脑子有些乱，敌人埋伏他们很正常，可他们为何那么清楚地知道来的是她，不是魏翎？

    是谁出卖了她？

    程平，魏彦，魏森，魏襄，曹咎，司马钦，琉璃？

    她把晚上见过的人都过了一遍，却没有头绪。

    身后出现响动，有个黑影对她喊道：“站住！”

    楚鄢回头，本能地按下手弩。“扑哧”一声，楚鄢听到弩箭没入血rou的声音。那影子摇晃了一下，便倒下了。

    魏翎身边出现了jian细，她得回去告诉他。

    楚鄢用匕首割了点布条，把小腿的伤口一扎，便迅速地往军营方向赶。走到一半，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绕了一条更远的路。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鄢来到了一条小溪边。

    赶了一夜的路，她早就疲惫不堪了。楚鄢蹲下身子，轻轻地捧起一点凉水，想洗把脸休息一下。

    一点寒光在她跟前一闪，楚鄢顿住，掌心的水也从指缝里漏了下去。

    她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鄢问道。她就是料到有人会在回去的路上等她才换了一条远路。

    魏襄用剑挑了挑她的下巴，斯文的脸上出现一抹怪异的笑：“当然是等你。你还真是个狡猾的女人，这样都能逃回来。”

    “为什么？”楚鄢问道，要恨也是魏彦和魏森恨她，魏襄与她无冤无仇的，杀她做什么？

    “因为你挡了别人的路。”魏襄道，”你必须死。”

    “谁的路？”楚鄢皱眉，有些不解。

    “你说呢？”魏襄蹲下来，有些可怜地看着她，“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是谁要你死？”

    楚鄢吞了吞口水，看向魏襄：“你指魏彦那老头吗？”

    “呵呵呵，魏彦，那个蠢货，他敢吗？”

    楚鄢沉默了一下，道：“我都走了，为何不肯放过我？”

    “你能走到哪去？王上用过的女人，难道还要便宜别人吗？笑话！传出去，王上的脸面往哪搁？”

    楚鄢浑身一凉，如坠冰窟。

    “我要见他，他亲自告诉我，我才信。”

    “他若想见你，便不会托我动手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你吗？是他说你生性多疑，必不会原路返回。”

    楚鄢努力克制住颤抖的身体：“你骗人，一定是你背着他搞的鬼！”

    魏襄冷笑了一下，用剑指着她的喉管：“真可怜，都这个时候了，还替他辩护。说吧，有什么遗言，我替你带回去。”

    楚鄢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山峦。山的那边，就是魏翎的营地。只要再走一个时辰，她就能见到他。

    魏襄凑近楚鄢，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好香。”

    楚鄢一愣，抬手打开他的手：“滚。”

    魏襄突然推倒楚鄢，身体跨坐到她腰上，还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楚鄢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个温和有礼，一口一个弟妹的魏襄，竟是个禽兽？

    “你放开我！放开我！”楚鄢挣扎着，双腿不住地乱踢。

    “真美。”魏襄迫不及待地俯身，想一亲芳泽。

    慌乱中，楚鄢摸到自己小腿处绑着的匕首。她想也没想，一刀朝魏襄的后背扎去。魏襄惨叫了一声，从楚鄢身上翻了下来。

    楚鄢敏捷地起身，左手拽着魏襄头发，右手抬起匕首，就要割魏襄的头！忽然，她感觉心口一凉。

    楚鄢低头，看到一柄闪着寒光的剑，从自己的胸口处穿过。

    她眼里闪过诧异，不解，还有迷茫。

    鲜血自她口中涌出，一滴滴地落到魏襄脸上。

    从溪水的倒影中，楚鄢看到了那人。

    他是魏翎的贴身护卫，程平。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十年的种种走马灯似地在她眼前闪过，她眼里涌现出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不舍，有后悔，还有汹涌的恨。

    “魏翎，你好狠！”楚鄢口吐鲜血，缓缓倒进溪水中。

    魏襄从地上翻起来，将楚鄢的头踩进水里：“这女人真狠，差点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