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给你带月饼的

    天曜避世不出，静心久修于龙谷数载以至千年，满打满算，妖生第一次长途便是前往广寒门赴死那一次。素影盘腿运气，自觉身上气息已稳经脉修复了大半，便开始整理思绪。

    龙谷灵气丰沛，于天曜是难得的静修之地，积年累月，只差一步便可飞升。于素影，却……此地灵气旺盛不假，却因天曜与他收留数妖在此居住许久而遍布妖气。与天曜虚与委蛇非她本愿，一切都是为了慕生。忆及爱人，清寒女修的目光无意中柔和下来，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计划已有雏形，当初放任天曜踏入广寒雪山不过是为了将其斩杀，又因此事凶险，不宜叫太多人知晓，除了天曜与自己，知情者便也不过只有区区两人。

    如今事从长远，一件一件都要细细算来。素影轻抚冰剑，眼中唯有深不见底的黑。在广寒雪山布阵诛杀妖龙，前世自有她的考量。

    广寒山雪冰寒无比，除广寒门弟子，寻常修士一经踏入便感寒意刺骨，体内血液凝结灵气停滞，十分功力只能使出七分，且山中除人外无生灵。再将阵法布置于冰雪之下，若不启动，无人可以发现，便是妖龙天曜也被掣肘大半，只得引颈待戮。

    至于龙谷……素影不准备再呆在此地了。

    这里利于天曜修炼，却为她所恶。

    日出，缓缓东升，天边泛白。

    “素影——”

    素影转身向日，天曜挥着手从远处向她跑来，少年偏纤细的身体在日光之下不甚清晰，只有个极模糊的影子，恍惚间好像是另一个少年在向她奔来。

    笼罩在日光下的少年朝素影跑去，黑夜逐渐被白日浸入，他跑得越快素影就越是能够感受到光明。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清晰，离她越来越近，记忆中的少年沉入雪中，最后消失不见。素影直视着太阳，日初之光刺眼，她的眼底被刺出了一层薄泪。

    一转眼，天曜跑到了面前。他穿了一身蓝白劲装，头发被捆成在一起，很有精神气。

    素影抬眼，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他。眉眼，鼻梁，嘴唇。人类生命不过百年，须臾之间弹指一瞬，妖却不同，这只千年的妖龙身上有一种甚至可以称地上残酷的蓬勃生气，如果没有自己，他会飞升，他会活得很久。

    素影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心态的改变，那生生度过的二十年，寻回慕生的半年，她开始寂寞、恐惧，渴求着陆慕生给她一切所能抓到的爱，真的或假的，只要看起来像爱。

    可慕生不肯给她。因为太迟了，他爱上了妖。

    “素影。”天曜站在原地，任素影打量，看见素影那只握剑的手，他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眼前人的名字，提出此生第一个约会邀请：“我听闻八月十五是中秋节，永州城将会举行一场庙会，你可愿意与我同去？”

    下一刻素影摇了摇头：“不妥。永州城乃中原要塞，人类聚集，天曜，你又是妖，若是途中妖气泄露，恐伤及无辜百姓。”

    “况且，”素影沉默片刻，目光略微闪烁：“八月十五时，我需要离开一日。”

    她要回广寒门，与老去的爱人共度中秋。

    “……好吧。”原先因为昨日与素影有过肌肤之亲的激动消解了大半，天曜失落地点了点头。龙谷中去过中原的朋友们都说中秋是个人类与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日子，他便想邀请素影，一起去永州看看。可素影不愿……素影投向自己的目光，天曜很明白其中意味，不是爱或喜欢，更没有厌恶，好像一只虫子在面前飞过，她可以看两眼或者不看，却不会把这条小畜牲从妖看成人。这种冷漠的态度使天曜时常感到低落，却从未对素影讲过。他待素影如天上月，山中雪，碰不到摸不得，素影自然不必特意弯腰注视他。

    可就在昨日，他终于触碰到了天边月，融化了山中雪。素影真人往日执剑的手抚上他的胸膛，既冷又热。他靠在素影身上，素影那一次却抱住了他，由着这只发情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小畜牲在她怀里发抖，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将热度传到身上。

    “那你中秋之后一定要回来。”罢了，不过就是一个节日，天曜坚信，以后，他与素影会共度许多次中秋节。

    “你哭什么？”素影疑惑地看着他，抬手擦掉了天曜眼尾的水滴。不等天曜回答又说：

    “我会给你带月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