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马尔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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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塔上方是黑沉的天空,食死徒的黑袍涌动着,像一群落在树上的秃鹫,等待着一场恶战过后好去啄食地上的腐尸。 他几欲作呕。 恍惚间,他感到了微弱的呼吸,面前是邓布利多苍老的脸,智慧而虚弱的目光让他拿着魔杖的手颤抖了, 抬起又放下。 他想要哭,像儿时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将一切统统宣泄出来。 ‘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 他听到邓布利多这样说。 他将左臂上的标记显露出来,他想要证明什么他也不知道。 ‘你是马尔福家的人!’ ‘不要和那些泥巴种走得太近。’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德拉科。’ ‘你的所作所为都将影响着马尔福家!’ ‘你在纠结什么?’ ‘杀了他!快杀了他!’ 父亲的教导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如同钻心咒一样让他痛苦不堪,那些死在伏地魔手下的人扭曲的脸在他眼前闪现。 他感觉冰冷的液体在脸上流淌,他心底真正的声音在发出呐喊: ‘救救我吧……’ 一只手遮住眼前一切,他听到了斯内普一声阴冷的“阿瓦达索命”。 明明看不见一滴血,他却闻到了快要将他淹没的血腥味。 秃鹫从树梢上飞了下来,沐浴着鲜血,它们好像将他心里所存的那一点点阳光连同着地面上的尸体一起啄食殆尽,触目所及都是黑暗与阴冷。 他浑浑噩噩地倒进身后人的怀抱里,巨大的压力快要压垮了他。 鼻尖余绕的血腥味被栀子花清新的香味所替代。 ‘我在…’ ‘我一直都在……’ 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轻的说着,身边的黑暗与阴冷被驱散…… 他想,这是他的光吗…… ———— 马尔福庄园里。 他冷笑着看着眼前的哈利——这个死对头。 此时的他面目浮肿,大小眼,如同一只恶心的蟾蜍。 他多么想让他出洋相,被所有人嘲笑。 可他却又不想让他死…… 他知道自己或许在最初的时候甚至在嫉妒着他。 ‘傻瓜、穷鬼、泥巴种!’ 他曾高高在上的这样称呼着他们。 可一个高贵的马尔福在嫉妒着傻瓜,穷鬼,泥巴种。 只有他知道,他曾多么渴望过像他们那样的友谊。 已经数不清他到底犹豫了多少次了。 父亲在对他说,‘德拉科,如果是我们把波特交给了黑魔王,一切都会被原谅——’ 他想狠狠心,干脆利落地指证出来,好得到伏地魔和父母的赞赏与微笑,可这时候,他就觉得他们敷衍的鼓励格外令人感到恶心。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知道…’他冷冷的出声,企图躲避这一切。 ‘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想的,德拉科?’他看见了父亲眼里蓄满了寒意。 ‘没有十足的把握,马尔福先生你敢召唤黑魔王?如果你们搞错了,把黑魔王白白叫过来……还记得他是怎么对待罗尔和多洛霍夫的吗?’ 他看见他踏进大门,高高扎起的黑色的发丝在脸旁飘扬,白皙的脸上有着干涸凝结的血痕。 他知道他总是抢先在他之前将一些派下的任务完成,就如最为重要的一项修复霍格沃茨中的消失柜,马尔福退出食死徒核心地位也有他一部分因素在里面。 没有用的狗不配待在主人身边。 怪他吗? 没有,他有时甚至感到由衷的庆幸。 ———— 四周很久没有这样的安静。 黑暗与光明对峙二方。 他站在食死徒的阵营中,站在这背光阴沉的地方。 和诸多食死徒一起,和父母一起,和他一起…… ‘哈利.波特已经死了!’ 他听着伏地魔猖狂的笑声,同一个阵营中的食死徒们发出的尖锐刺耳的欢呼。 看着对面巫师们脸上悲痛与嘶吼,他尝试勾勾嘴角,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意外在一瞬间发生,混乱在这一刻开始。 纳威·隆巴顿用剑斩断了纳吉尼的蛇头,两个阵营之间立刻发生起混战,躺在地上的哈利不见了踪影。 一道不知从哪发出的魔咒射向了他,慌张躲过后,他看着他捏着魔杖站到了他的身前。 在这充满着硝烟味的战场上,他却闻到了面前人身上隐隐约约的栀子花香。 这几年以来他听过了太多的东西,霍格沃茨中的喧闹声,他人的奉承声,父亲的教训,黑魔王的命令,以及面前的他曾经小心翼翼的‘我还能跟着你吗?’到最后的那句带着哽咽的‘你连最后一点的尊严……也不愿意给我留吗?’ 但此时他听见他说,‘走吧,德拉科……’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看着他微笑着,如夜空的眼睛里闪着他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星光。 ‘走到光明的那一边……’ ————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光明终是战胜了黑暗。 《预言家日报》上的公布的死亡巫师的人数不会再增加,但战争的阴霾仍盘旋在每个人的头顶。 有人获得了用鲜血浇灌的勇士勋章,也没能重新露出笑容;有人沉溺于悲伤之中,为战争时逝去的亲人;有人心中充满恨意,憎恨着那些该下地狱的食死徒们。 他本以为他会像所有的那些食死徒一样,被押送进阿兹卡班。 他反复地摩挲着手里银色的戒指。 他是害怕的,但又矛盾的这样盼望着,说不定他可以分到他旁边的囚室里。 至少这样,他可以对着那夜空的眼睛努力回想那些被剥夺的快乐回忆。 他坐在空空荡荡的马尔福庄园里,等待着自己最后的判决。 但是没有…… 一直没有…… 他神经质的将戒指从无名指上摘下来,再戴上去,摘下再戴上。 就这样过了几天,他看到了《预言家日报》上刊登的最后一名食死徒于今早八点被审判的消息,配上的插图是一个散落黑发披着黑袍、瘦削修长的背影。 他忽然感觉喘不上气,手指发紧地将报纸捏皱,灰蓝的眼睛空洞无神。 他发了疯似的向外跑。 等等他吧,等等他…… 眼眶由湿润再到被风吹的干涩不已。 他终于到了魔法部。 没有任何以往的风度可言,他匆忙地拉住一个准备走出大门的人。 他语无伦次的问着:‘他还在这吗?不……我的意思是,审判开始了吗?’ 那个被他拉住,穿着紫红色长袍的男人,或许那还是个少年。 他扶了扶险些被撞下来的眼镜,语气不好的开口说道:‘早就结束了。’ ‘结果……审判的结果是什么?’ 他听见自己用着一种怕惊扰空气般的声音问着。 少年推了推眼睛,皱起了眉,像是他的问话使他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沉默了一会,沉声道:‘他将终生被囚于阿兹卡班。’ 他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如同一具行尸走rou。 他要进去,无论怎样。 身后的人突然叫住了他,‘你……是他的……’ 少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吞吞吐吐几次后,才说道:‘你是被他……爱着的人吗?’ 他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面前的少年还在继续说着:‘他在忏悔的时候说了,他有一本日记和一个他最爱的人……’ ———— 他犹如一抹游魂浮于这人世间。 他手里有着一本普普通通的黑色本子,但此时这个本子犹如潘多拉的魔盒,在打开之后,带给了他无法言说的悔恨与痛苦。 他躺在马尔福庄园的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日记上那些带着泪与血的文字,梦魇一样地纠缠着他,把他带往过去那个孩子最难过最悲伤最令人心碎的时候,带到那个现在正躺在阿兹卡班阴暗潮湿的地面上的黑发少年身旁。 那个少年才十八岁,俊秀聪敏,有着丝绸一样的黑发,最明亮的黑色眼睛,身上有着最清香淡雅的栀子花香。 他应该待在一个美好的家庭里,在家人的爱里无忧无虑的成长,被所有人喜欢,有自己最好的朋友,爱上一个很爱他的人,拥有许许多多最快乐的记忆。 而不是身为家族里被抛弃的弃子,被所有人厌弃、排挤,没有任何人的帮助,爱上了一个伤害过他的胆小鬼,为了那个胆小鬼献出了所有,最后让囚禁吸走他的血rou,任由那世上最可怕的摄魂怪剥夺走他仅剩的那一点快乐的回忆。 高雅淡洁的栀子花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散出它用生命为他贡献的香气。 他懦弱无比,自私刻薄,是一个令人唾弃的胆小鬼。 他无法选择极致的黑白,在灰色地带中徘徊,但他却带给自己最为纯粹的爱。 儿时他曾幻想过的一切,现在真的实现了。 可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愚人和智者同样后知后觉。 像他这样的人总要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才会追悔莫及,痛苦万分,将那份永远在心里扎根的情感带进坟墓里去腐烂。 他没能放下他的傲慢与刻薄,没有给予尊重给一个愿意爱他的人,也没有守护住了他爱的人。 他拥有着太高的、无比可笑的自尊,发誓在对方越线之前绝不犯错。 但他早已沦陷,从那第一面起就已经在劫难逃。 他想抚摸那丝绸般的黑发,亲吻那双明亮的黑色眼睛,想把他身上的栀子花香沾染上自己的气味。 他像是自八岁起就开始同自己玩一个愚蠢无比的游戏,好像只要不去理会他的感情,只要不去想他,只要不说出那三个字,游戏就能平安无事的继续延续下。 他就不会输…… ‘我爱你…’他喃喃自语着,说给那个再也不会听见他的这三个字,也永远无法对他说出这三个字的少年。 不会输了,因为… 他快疯了…… ———— 一开始他只是以为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是因为“马尔福”。 到后面他才开始觉得那个人或许是为了“德拉科”而来的。 他到最后才明白, 不是马尔福,也不是德拉科。 无关利益,无关身份,无关其他, 只是因为在他将淋着雨去外面捡球的时候,愿意给他一把伞的人的名字刚好叫“德拉科·马尔福”。 他曾为那个少年挡住风雨,于是那个少年成为了他的光。 仅此而已…… ———— 带着暗红鲜血的匕首落在厚重奢华的波斯地毯上,无声无息。 血吻过手腕上众多的伤痕,自掌心流下,绕过那无名指上看起来有些古朴的银色戒指,染红了黑色的日记本,模糊了上面字迹,滴在地毯上,开出一朵朵绯色腥气的花。 他坐在窗边,过长的浅金色发丝被风吹拂着。 窗外阳光明媚,一庄园的栀子花开得正灿烂,些许纯白的花瓣被风送到他的头发上,身上,地上。 他闻到了清新淡雅的栀子花香,一如天文塔上那个温柔至极的怀抱,那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英俊面容上勾起一个微笑。 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身体发冷,如同之前很多次尝试这件事时一样的感觉。 他肯定也是这样的感受吧,不,他比自己要更为痛苦。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那本日记本合上,他轻轻的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安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像是…… 在等待着一场盼望已久的相聚。 地毯上的花蔓延着。 他缓慢地瞌上了那双已经涣散无神的灰蓝色眼睛,一直摩挲着戒指的手停了下来。 吹进来的白色花瓣与地毯上滴落的红花交织着,美伦绝焕,诱人堕落。 ———— —— 女佣觉得有些奇怪,尽管她才来这里做事几天。 要知道这个时候已经远远超过了先生日常的阅读时间,甚至午餐时间都已经过去,可先生仍没有出书房。 她在请示了夫人后,端上饭菜和夫人一起走向书房。 几次敲门询问未果,她看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浑身发软的靠在了墙上。 ‘去,把门打开吧……’她听见夫人用一种强行镇定的声音对她说道。 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 她像是要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门开了…… 她闻见栀子花香,以及空气中不知从哪传来的腥气。 窗外的景色美不胜收,可她的视线还是第一时间被坐在窗边的男人吸引了过去。 男人相貌英俊,面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浅金色的长发上夹杂着几片白色的花瓣。 他有些懒散的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头微微靠在椅背上,像是在读书时困倦的睡着了一样。 直到…… 她看见那如同握着珍宝一样握着那本黑皮书的手以及地面上那把刀尖上还沾着干涸血迹的匕首。 营养丰富且搭配合理的饭菜连带着那精致的餐具全都砸在那昂贵的地毯上。 她惊恐不已,转头看向后面的夫人。 夫人脸上全是死寂,甚至有些麻木,先前在书房外的慌乱全消失不见,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里显示着一种早有预料的无奈和悲哀。 ‘你回去吧……’夫人仿佛疲惫至极的声音响起。 临走前她看着夫人失神地望着先生和窗外那开得肆意的栀子花。 先生还照耀在窗外午后的阳光下,掉落下的栀子花瓣亲吻着他苍白的面颊。 他们一同沐浴着阳光,也将一起深埋于泥土中,相伴相亡。 他们好似从未分开…… ———— 食死徒核心成员尤里于 1998 年 6 月在阿兹卡班自杀身亡,年仅十八岁。 前食死徒,凤凰社秘密间谍德拉科·马尔福于 2004 年 6 月在家中自杀身亡,年仅二十四岁。 “我还能跟着你吗?” “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