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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手上有值得交换的东西,便有恃无恐索取爱意。他们相信这样的交易是公平的,因此没有人会随意违约。 傻瓜。交易来的爱,算什么东西呢。 因此,我从来不会回答他们的这些问题。 他们就这样自欺欺人地活着,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才清醒过来。 杀掉云露最好的办法,便是下毒。无声无息地致人于死地,最能方便我脱身。 我动手的那一天,正是身上的入命完全解除的时候。我看着我手腕处的经脉,我知道那里再也不没有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住我。 我从此自由了。 没了入命,我可以用药只好我身上的旧伤,一点点恢复经脉。我将重振碎玉堂,成为江湖中无人敢提及的王者。 我看着云露,微微地笑起来,就和当年在比武台下邀请雨雾时是一样的。 想起雨雾,我莫名地有些心慌。我想起那的血,没过我的鞋底,留下一连串的血印子,像证据一样控诉我的肮脏。 我从来没有过一刻为雨雾难过。她该死,也注定会死。哪怕我真的爱她,她的结局也不过是因为怀了身带入命的孩子,最后力竭身亡罢了。 但我有时候会为此感到隐隐约约的恐惧。我熟悉雨雾,她在我眼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我杀她的时候与对待其他人无异。如果我要杀死苏先生,会犹豫吗?没有任何的节制和底线的杀人,我难道不正是站在了碎玉堂的对立面吗? 我会因为人的死亡而难过吗? 从小到大,我似乎从未真实地表现过我的情绪。以至于我有时都忘了自己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 我发现我的内心也住着一只庞大的怪物,每当我试着去掌控人心的时候,它就会长大一点。我越是娴熟地周旋在众人之间,它的爪牙便越是锐利。它悄悄地藏在暗处,偷偷地注视着我,让我有时莫名有种成为猎物的错觉。 那是我的心魔,它让我觉得我最后会成为一个怪物。 但是为了入命的解药,为了碎玉堂,为了理想,我别无选择。 当初写给十七的那张药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因此哪怕被云露发现了也没有关系。只是帮十七买药的那位侍女,正是碎玉堂精心培养多年的细作,当她看到药方上特有的记号的时候,便会在一堆药材中,悄悄掺杂一些无色无味的毒物。 我从不觉得杀人需要什么仪式感。杀人最好便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人死,我生。 云露来见我的时候,我将下了毒的茶水递给了他。 他接过茶,闻了一下,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就像那日的雨雾一样。 “对不起,师兄,今天我来迟了。”他端着茶杯,轻轻晃了晃,似乎在等水凉一些。 “在忙些什么。”我不动声色。 “我把十七关起来了。”云露又笑了一下。 “为什么?” “他骗我。” “他只是个孩子,有时难免会喜欢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云露摇了摇头,低头小啜了一口茶水:“他说,当初师兄让他从外面带一批药材进来,他怀疑这些药材没有完全用完。师兄会用它来下毒杀我。” “哦?”我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那你是怎么觉得的呢?” “我让人掌了他的嘴,如果他不是我的弟弟,我会杀了他。”云露笑了笑,又喝了一小口。 “哦……”我偏开了目光。 “师兄,你身上的毒解开了。你会陪着我的对不对?”云露的眼神中闪着一点光。 “……会。”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云露又笑了起来:“对啊。师兄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会想要杀我呢?离开了我,师兄还能去哪里呢?” 他垂下了他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很难过。 “我想不明白啊师兄。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总觉得你在骗我。”云露又啜饮了一口,“我那么用力地去接近你,那么认真的地去相信你。可是,为什么每次不是你受伤,就是我受伤。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的谈过。” “……”云露,似乎总是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点点。也只有一点点。那一点点的聪明折磨着他,却不足以让他识破我的骗局。 “我想,哪怕师兄有所保留,只要我全情投入,会不会也好很多。”云露的脚尖在地上悄悄画着圈,“我不怕死的,我什么都不怕。师兄怎么样对我都可以,但是别不要我。” “……” 云露慢慢抬起头来,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但他还是饮了一口茶水,继续往下说:“是不是在师兄看来,我喝雨雾师姐这样的人,都很好骗……”他又突然自嘲地笑笑:“雨雾师姐天赋那么高,人也很善良,和我完全不一样,可我还是觉得,我和她是同一种人。” 其实现在阻止他还来得及,这种毒药药性并没有那么烈,我还能救他。 但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胜利就在眼前,我的箭尖已经触及到了靶子的表面,我没办法回头。 ——人的死,会让我难过吗? 这个问题突然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熟悉云露,我熟悉他的身体,熟悉他的灵魂。我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就像苏先生看着我一样。 苏先生会因为我的死难过吗?哪怕仅仅是想到这件事他都感到害怕吧。 我会因为云露的死难过吗? 我没办法给出回答。我突然发现,我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已经太久了。我行走在这个人间,却没有和它建立过任何紧密的联系。 碎玉堂堂主从来都是孤独的。但那种孤独是身怀着巨大的秘密却还要沉默地潜伏在人群中的孤独。而我似乎连走入人群的资格也没有。我失去了一切,甚至是感受孤独的能力。 “师兄,你爱我吗?”云露眼里的光已经渐渐消散了,他一张嘴,便有血涌出来。 血流到地上便不动了。 但在我眼里,它却蔓延开来,像那日雨雾脖颈出喷涌出的血一样,漫过我的鞋底,沿着我的衣摆慢慢爬上来。 “我爱你。”我对着他的尸体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也许是因为和这疯子呆在一起太久,我也沾染上了什么疯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