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烛光
第十六章 烛光 冬季逐渐加深，到了十二月，已经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月末的时候，这一天下起了一场大雪，外面纷纷扬扬的雪片从天而降，在空中织成了一片雪幕，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只看着那阳光下反射出来的雪光，就让人感到寒冷。 然而在松京一座宽阔的府邸之中，房间里的几个人却半点没有冷的感觉，那是六七个女人，中间一位老夫人，旁边几个三四十岁的女子，都是穿的绸缎衣服，铜火盆之中填满了炭，在旁边燃烧得旺旺的，炭块发出红亮的光，好像清晨的霞光一样，房间之中的布置也很是不同，倘若林熙仁在这里，一定要惊叹的了。 虽然称不上金碧辉煌——从韩剧之中就可以看到，半岛的物资匮乏，古装剧之中的两班贵族之家，明明已经是很显赫的了，就好像《红楼梦》里面四大家族一样，然而看一看那些两班的房屋和院落，真的好简陋啊，那房子都是原木色的呢，好像树林里砍伐的木材，只涂了一层防水漆，就用来搭建房屋，中国贵族的府邸，都是雕梁画栋，那是多么的美轮美奂，再看半岛建筑，都是纯天然的本色，那个简单粗糙啊——不过室内的布置也是很不错的了，最起码该有的东西都有了，许多箱子柜子，把屋子都填满了，一派富足的景象。 此时，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子用手帕托着一块红褐色的物体，对老夫人说道：“母亲，真是菩萨的福佑，有这样上好的血竭，母亲这一个冬天，又不必担忧了。” 旁边一个四十出头的女子轻轻笑着说：“是啊，这血竭不是高丽本土出产的药材，听说是要在很热的地方才能够生长，我们高丽多数地方都是偏冷，要用这种药，就得向外国购买，要说当年文宗大王的时候，宋国的皇帝陛下曾经赐药，其中就有血竭，乃是中华的广州出产，很是名贵，如今听说元国那边乱了，我们这边又有倭寇，南边的海商都不来了，所以这血竭便越来越少了，幸好宋先生很能干，找到了这样好的血竭。” 那位老夫人看着血竭，叹着气道：“我这白虎风乃是多年的老病，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便要让你们为我担心，从前天下了雪，辕儿便要围着我问这问那，腿上痛不痛啦，要吃些什么啦，可是今年，他却已经不在了。” 说着便拿出手帕来擦拭眼泪。 那个三十五六岁的女子登时便也流出泪来。 是的，这里就是荣安王府，奇皇后的家族，那位老夫人就是荣安王太夫人李氏，四个中年贵妇是她的儿媳，另外还有两名婢女在这里服侍。 就在三个月前，赵日新的那一场叛乱，李夫人的三儿子奇辕死于非命，这一个打击对李夫人来讲非常沉重，一连几天卧床不起，如今总算是逐渐恢复精神。 见婆婆和弟媳都伤心，二儿媳——因为李夫人长子早死，因此也算是长媳妇——奇辙的妻子金氏连忙劝道：“母亲不要再难过了，meimei你也收住眼泪，三弟受那逆贼的害，已经是没了，不过这件事怎能就此罢休？元国那边已经遣了人来问这事，皇后娘娘也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会给我们做主。” 李夫人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说：“说到皇后娘娘，我又是安慰，又是心酸，当年她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亲人，独自一个人在那遥远陌生的地方，虽然是豪华的上国，毕竟太过孤单，亲人朋友都不在身边，倘若有什么事情，谁可以商量，谁能够帮忙呢？也真亏了她，竟然熬了下来，生了太子，还成为了皇后，我们家族这才有了光彩，如今在高丽，也是很得人的敬重，殿下也多加眷顾，可是哪知道忽然间，那赵日新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她的三哥就这么没了，可叹皇后她在大都，要尽心侍奉皇帝，却还要为家中担忧，真的是很让她受累。” 可也真是不容易，进入宫廷之后不久，就给当时的皇后答纳失里鞭打，那可是多么的疼啊，虽然女儿自己并不会对家中诉说此事，可是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当时李夫人就痛哭了好一场，是高丽这个藩属国的贡女，本身又不是高官的女儿，没有一个有力的娘家，在那里怎么会不吃苦呢？也幸好女儿竟然忍了下来，到如今终于显赫。 几位晚辈的夫人便也感叹着小姑的辛苦，金氏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说自己的婆婆生了五个儿子，有四个成年，另外还有一个小女儿，她的这些孩子之中，最得力的是小女儿，当初有谁能够想到，一个小小的高丽来的奉茶宫女，竟然能够做到皇后呢？而且还改了个蒙古名字，叫做“完者忽都”。 丈夫家中本来并非显贵，很是寒微，自从出了这样一位宫中的贵人，高丽的阳光这才照到了奇家，所以婆婆对女儿，也是加倍的思念，自己的丈夫连同几个小叔，提到meimei的时候，也是格外尊重的，倒好像那不是他们的meimei，而是年纪大很多的jiejie，在高丽，长姊或者长兄的权威可是不一般啊。 于是金氏便说：“屈指一算，太子殿下今年也已经十四岁了啊，据说十分聪明呢。” 李夫人点了点头：“是啊，太子今年可不是已经十四岁了？皇后去了上国，也已经十八年了。” 爱猷识理达腊那孩子，也是自己的孙子，可是他长到这么大，自己一次也没有看到过他，只是从元国那边的来信和使者说，很是聪明健壮呢。 荣安王府之中是这样的场景，此时林熙仁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也在看雪，她把糊着白纸的木窗向外微微推开一条缝，看向外面的雪景，真的是冷啊，从前自己看韩剧，雪景往往是很唯美的，现代的浪漫故事中，雪总是与爱情相连，比如说《冬季恋歌》，古装剧之中，天空落下的雪片也是很美的，好像不是雪，而是洁白的精灵，尤其是夜间的雪景，有一种很特别的幽幽的情怀，镜头非常的美。 可是现在，她住在开京猪坂桥的这一间简陋房屋之中，面对这样的大雪，便减退了那份浪漫情怀，她能够感觉到的，更多是严峻，这就是寒冷带来的考验。 林熙仁盯了那雪一阵，转头看了看室内，厚厚的草席上铺着灰褐色的绒毛褥子，另外还有一条已经折叠整齐的毛绒被子，虽然自己的狩猎技能很一般，不过赶在入冬之前，总算猎获了足够的野兔，剥了皮之后，使用了猎人常用的脑液鞣皮方法，鞣制兔皮，为了找足够的动物大脑，林熙仁在草原上游荡，看到新鲜的羚羊尸体，就过去撬开颅骨，从里面取出大脑，用作鞣制皮革的原料。 这个过程完成之后，将剪成方形的兔皮一块块拼接在一起，缝制成一条毛褥，还有一条被子，颜色都是深浅不一，褥子很窄，只有一米二的宽度，够一个人躺在上面，被子倒还算是宽大，可以将她在里面卷起来。 林熙仁的这一套过冬装备，让金精丽很是赞叹：“熙仁，今年的冬天，你不会冷了。” 这可是比芦花填的被子保暖多了，在猪坂桥，如果谁家中有毛皮被褥，那可是很体面的事情啊，德三大叔家里就有这样温暖的东西，自己其实不是不可以在被子里絮鸡毛，只是鸡毛很容易从麻布孔里钻出来，就让人看了烦乱，而且鸡毛倘若不处理好，上面容易沾染鸡血鸡粪，所以还是这样的毛皮寝具最好了，尤其是这样的兔皮，绒毛多么的柔软，晚上躺在上面，一定是非常温暖的，虽然是一块一块拼接成的面料，不像是整张羊皮那样大方，但是也很值得珍惜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冬天，真是令人心爱。 林熙仁也是特别喜欢这一床被褥，不在上面铺床单，直接就睡在兔皮褥子上，手摩挲着柔软的皮毛，有一种特殊的安慰感，好像有一个特别温柔的存在，正在抚慰自己，兔皮的被褥将自己包裹起来，确实温暖了许多。 然后两个人又聊起熟人的事： “德三大叔和几个猎手要进山去打熊呢。” “啊，他们胆子可是真大啊。” “要熊皮啊，说是要进贡给元国呢，假如德三大叔他们猎到了熊，就可以拿赏钱了，听说今年格外要熊羔皮，熊羔皮格外柔软呢。” 林熙仁撇了撇嘴，道：“我觉得用用兔子皮也就罢了。” 幸好自己的非洲草原上没有熊啊，虽然本来也猛兽不少，不过减少一种毕竟是好，林熙仁倒是有防身的空间钥匙，然而面对这些猛兽的时候，一般也都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轻易不会靠近，那些猛兽反正是也不靠向她，两边对对方都是“敬而远之”。 金精丽噗嗤就是一笑：“那可是皇帝陛下呢，还有皇后娘娘，兔子皮虽然好，可还是想要熊羔皮啊！” 见林熙仁一脸的不以为然，金精丽便笑道：“假如只是熊羔皮就能够满足，那还是好的，我曾经听说，从前上国曾经要我们贡献蜃楼脂。” 金精丽蘸着茶水，在桌面写下了三个汉字。 “蜃楼脂，那是什么？名字很好听的呀。” “就是鲸鱼油啊！” 庞大的鲸鱼，在人看来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充满了梦幻感，所以便叫做“蜃楼脂”。 “鲸鱼油，倒是很会取名字啊，元国要这个来做什么？” “不是很晓得，可能是拿来做蜡烛吧，说是能做成长明灯呢，不是说秦始皇的陵墓之中，就是点着鲸鱼油的灯，可以千年不灭的吗？” 林熙仁点头：“我明白了，原来是元国的皇帝要建造陵墓了。” 本来还以为是和海豹油一样，要当做保健品。 金精丽咯咯地就笑，和林熙仁聊天，就是有这样的好，总能说出有趣味的话，讨论事情不会板着脸，徐先生确实很有见识，不过却也有点太严肃了。 林熙仁收回思绪，重新回到现在的场景，天渐渐地黑了，自己要点起蜡烛来了。 昨晚那一支蜡烛已经燃烧殆尽，林熙仁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新的蜡烛，插在烛台上，然后敲击火石火镰，火星落在烛芯上，荧荧的光亮便升了起来。 在烛光之下，林熙仁赶快烧饭，然后便坐在小桌之前吃晚饭，吃着rou汁浇菜蕉泥的时候，林熙仁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真是呛人啊，这蜡烛的烟气，和香薰蜡烛简直没法比。 虽然二十一世纪已经是电气化，不过依然有蜡烛，主要是为了增添情趣，林熙仁颇有一点小资情怀，夜里有时故意关了灯，点起蜡烛来，在那幽幽的香气之中，听着播放器里低缓的音乐，或者干脆什么声音也没有，就那样欣赏月色，现在想一想，真是有一点矫揉造作。 到了这个时空，就真的要用蜡烛了，否则无法照明，因此林熙仁的诊金也收蜡烛，猪坂桥小作坊的蜡烛，是用牛油和松脂熬煮制成，那牛油不是黄油，并非从牛奶之中提取，而是牛身上的脂肪，这种脂肪味道十分强烈，没办法像猪油那样用于烹调，然而用来做蜡烛还过得去。 作坊的主人对林熙仁说：“总比猪油好，猪油烧菜确实是不错，但是倘若做成蜡烛，那个味道哦，啧啧啧，实在受不了，而且烟气也非常的大，一股股的黑烟啊，大夫夜里读书，会给猪油蜡烛的烟熏疼了眼睛呢！” 然而即使是牛油蜡烛，林熙仁也不是很能适应，仍然是有烟气，时间久了就会觉得有些呛，所以林熙仁便想到，难怪元国会向高丽要鲸鱼油啊，因为照明效果好，林熙仁从前不是只看韩剧的，也看西片，十九世纪的美国富人就用鲸鱼油的蜡烛，而不是用牛油羊油，鲸鱼油燃烧的时候几乎没有烟气，而且火焰也更为明亮，元国皇族索要鲸鱼油，可以说很懂得享受了。 于是林熙仁便想到，总是用这样的蜡烛，实在有点难受啊，然而自己也不是有钱能够用得起鲸鱼油的人，更何况这里还涉及到对鲸鱼的保护，所以照明问题要怎样解决呢？ 林熙仁突然想起，在东沙村的时候，那位庆大人还向村里人索要蜂蜡，蜂蜡也是可以做成蜡烛的，“贵人们点的蜡烛，当然是蜂蜡”，崔今英曾经这样和自己说。 那么自己可以获取蜂蜡吗？空间里的大草原上有许多蜂群，时常就能看到树上挂着的蜂巢，自己曾经看过养蜂的纪录片，所以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养蜂呢？ 想到这里，林熙仁跃跃欲试，半岛的冬季还要持续很久，在这一段时间，自己便作一个非洲草原的养蜂女郎吧！